冰凉的水顺着喉管灌进胃里,陈漠河稍微冷静了些:“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机舱内光线很暗,大面积的透明舷窗外,玛丽女王号静静地停泊在港口。
一众船舶之中,它白色的船身十分显眼,钢铁船皮上倒映着浦江的波光,船体随着波浪一起一伏,晕开的波纹像丝绸拨乱的褶皱。
越来越近的露天船楼上,赵玉吉站平整草坪的正中,停机坪上。
地面上绿色和黄色的圆形边界灯在暗夜里交相闪烁,灯光围成规则的圆形,圈出来一片草地。
灯环的内侧,宽白线画着一个圆形,圆形中间用同样的宽白线印着一个“H”——这块草坪原先是一片碧蓝的泳池,泳池关闭之后形成封闭的地面,必要时充当停机坪使用。
然而赵玉吉正站在“H”中间的横道上,脚下是直升机坪的最终进近区,他像一个路障,阻拦了任何一架直升机可能的降落。
SikorskyS-76D像一只机械蜻蜓,飞近玛丽女王号这片荷叶。
“滴滴,滴滴。”
玛丽女王号的联络室里,呼叫系统的船上联络设备闪着红光。
“SikorskyS-76D商务直升机请求降落,SikorskyS-76D商务直升机请求降落。”
地勤人员看了眼站在停机坪上的赵玉吉,道:“停机坪无船上席位,无法进近,请立即改变航线。”
交杂着黄绿灯光的停机坪上,有江风吹来,赵玉吉抱着手,一手搭在手臂上,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暗红的火点一明一灭。
纤细狭长的烟雾成缕上升,被停机坪荧光的黄色绿色的边界灯灯光、和朦胧的泛光照明灯一同照亮,像风中的薄纱打卷,最后被直升机旋翼旋转所鼓起的气流尽数吹散。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然而他无动于衷地抽了一口烟。
“呼呼——呼呼——呼呼——”
旋翼卷风的噪声让他擡头。
SikorskyS-76D下降、盘旋,最终悬停在5米上的空中,迟迟无法下落。
涡轮发动机的轻微的嗡嗡声和风声相互交缠,不过驾驶员乔森·王异常冷静。他凭借着从伦斯勒理工学院毕业后超过十五年的直升机驾驶经验,熟练地操控总距杆,周期变距杆和脚杆,控制这座近二十米长的机械动物终处于平衡的状态。
他对机舱内的人说:“停机坪有障碍物,无法着陆。”
“赵玉吉根本不接电话。”王哲朝驾驶舱问,“除了停机坪还有其他地方能降落吗?”
乔森·王摇头:“江面多风,本身就降落难度大,降到玛丽女王号上是不行了,船上停机坪以外没有符合降落标准的地方,贸然降落可能造成事故。”
王哲看向窗边的身影。
陈漠河透过巨大的机窗玻璃,低头俯视站在一圈黄绿灯光中的赵玉吉。
“他就没打算让我们着陆。”他已经镇定下来,如果意外发生,那么他会倾尽全力报复,但现在他只有预设周黑雨是安全的才能救她,“警方什么时候到?”
“五分钟之后,”王哲道,“但是警方到了也无法立即控制船只,除非船内放下舷梯,否则他们根本上不了船。”
王哲跺了跺脚,看着近在眼前的停机坪,心焦如焚,简直要语无伦次起来:“等不了警方了,我们必须下去,能绳降吗?”
绳降是在直升机无法降落但仍必要向战场输送兵力的时候,武装人员通过绳索从悬停于半空的直升机滑降至地面的降落方式。
乔森·王:“这是商务机,你以为是美国陆航部队的黑鹰啊?不说没有机降安全设备,就是有,你根本没经过专业训练,贸然尝试也是送死。”
王哲又问乔森·王:“那单轮悬停……”
不等他说完,乔森·王骂道:“你自己上赶着去投胎,可别带上我!”
“别吵了,”陈漠河的声音响起,窗外的光影在他的面孔上打下明暗不定的光斑,“下去了也没用,这里不是我们的主场。”
“咔。”
他拉开了舱门。
凛冽的冷风带着巨大的推力,呼啸着吹进来,王哲下意识后退几步,扶住了座椅。
上方四叶旋翼快速旋转的破空声呼呼作响,半空乱舞的风席卷而来,顿时把陈漠河的衣角和领带吹得翻飞。
赵玉吉正仰头看着陈漠河,想看到他慌乱的模样。
然而陈漠河只是在乱流中喊道:“赵玉吉,你应该看看,到底谁在离间我们。”
一部手机被当空扔下,在草坪上跳了一跳,落在白色“H”的周围。
“少爷!”3157跑过来,将弓和箭递给赵玉吉,向他禀报,“她们没下船,少奶奶已经保护起来了,周黑雨……”3157在脖子上比了个割破动脉的手势。
赵玉吉点点头,用手指拨了一下弓弦。
弓弦被指尖拉紧,在松开的一瞬间被反弹回去发出“嘣”的轻响,带着虚影来回震颤。
他擡眼看了看头顶悬停的直升机,擡手拉满空弓,对着直升机比划了下。
陈漠河不动声色,双眸沉沉地看着他。
赵玉吉笑了,放下弓,指指草坪上躺着的手机对3157说:“拿给我。”
3157一路小跑,从草坪上拾起手机递给赵玉吉。
五米高的距离,手机没摔坏,赵玉吉弹了弹烟灰,只见手机上显示着一段监控视频,左上角的日期显示着今天下午。
视角是赵玉吉包间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