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申玉洁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周黑雨在走廊的空地上来回踱步:“她给我了一个建议,然后连续三天反复在我旁边念叨。”
她用伸出来三根手指比在申玉洁面前:“连续三天!每个课间她都要提醒我一下。”
申玉洁惊道:“这比她骂出题考官的频率都要高!”
周黑雨继续道:“我不用她建议,却也不好直接告诉她伤了她的心。”
申玉洁也疑惑起来:“她不是那种固执的人啊。她提建议,向来是一幅‘爱听听,不听算,有你后悔的时候’那种语气。”
申玉洁沉吟,皱起那张可爱的苹果脸:“我觉得要不然你直接告诉她吧。如果我是苏臻,也不愿意你躲着我,或者索性不回应我。”
周黑雨盯着水泥地面上的突出的石子,梳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发现根本想不出来什么头绪:“嗯,我直接问她好了。”
“嗯。”申玉洁道,“记得语气委婉点。”
周黑雨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空荡荡的,苏臻并不在座位上。
她刚想去找找她,一个脸上长着可爱雀斑的少女跑过来,说是要问她地理题。
周黑雨有点奇怪:“问我啊?”
她在班里的地理不是最好的,一般最多是相邻的熟人来问题。
“对呀,因为你成绩好呀。”
不过周黑雨乐得在彰显能力的同时帮助他人,也没理由拒绝,便低下头来看题,从小雀斑手里接过红笔来在在卷子上指指点点。
“还是葡萄那个题啊,你哪一个选项有疑问?”
“B为什么不选。”
“七月是葡萄着色的时候,所以光照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
周黑雨对这道题理解得很透彻,讲起来还算轻松。
等讲完了题,小雀斑笑着谢谢她,朝她数了根大拇指,蹦跳着走了。
周黑雨的视线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扫一圈,她一扭头,看见苏臻就站在门口。
苏臻一边走回到座位上,一边说道:“周黑雨你是年级第一……”
不出所料,她马上就又提及那个简直是亘古不变,让人头疼的话题。
周黑雨马上打住她:“亲爱的,你觉不觉得你最近有些异常?我是说,你平时都不会这么关心别人的事情的。我不是说你多管闲事,我很感激你的计划。但往常你不会花那么多精力在别人身上。
她的语速很快,苏臻根本插不进去话,只好瞪着眼听着。
“真的,申玉洁也觉得你不太对劲。我不是说这样不好,你花这么多时间在我身上我很感激,你真的把我当成朋友,可是你平时没那么……”
“周黑雨!周黑雨!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
苏臻的话说到一半又被周黑雨打断了。
“我知道,我知道。”周黑雨一边快速地说话,一边点头,为了表示认同,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假称年级第一倒逼爸爸妈妈接受我学画画,这是个很好的建议。非常非常好。当然也会很有用。”
其实她还没有组织好语言,现在听起开有点语句不通和语无伦次,但好在内容表意是清楚的。
她深吸一口气,注意自己柔和自己的预期:“那很有用,但是有些事情改变了,我可能真的没办法这样做,我甚至不知道我该不该去学画画。我很想去,但是爸爸妈妈……”
“停!停!周黑雨!”
苏臻打断周黑雨,伸出双手虚按在她的肩膀上,豹子眼中流露出怜意,好像安抚跑丢的小狗。
“我不是说那个计划,是你,周黑雨……当然,那个计划已经完全没有实施的必要了。”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地说:“周黑雨,你考了年级第一。”
她把手从周黑雨的肩膀上拿开,说了一声:“恭喜。”那恭喜的尾调线下,仿佛一声长长的叹息。
周黑雨呆愣在原地,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迟疑地问:“什么?”
苏臻正要说话,却见申玉洁欢天喜地,一跳一跳地跑过来,用新年夜放炮时激动人心地声音问道:
“周黑雨!天一联考成绩出来了,你猜猜你多少名?”
周黑雨机械地扭过头,看着她喜悦的面颊,眼睛发直,怔怔地道:“年级第一?”
申玉洁愣了:“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去看成绩了?是文科的年级第一。”
周黑雨脑子嗡得一声。
年级第一!
她人生第一次考了年级第一。
披星戴月早起晚归,披荆斩棘地攻克难题,点灯熬蜡地在午夜十二点的书桌前写作业,一天十八个小时地学习,不就是为了获得成绩吗?
现在她得到了!
如果问,对于中国的高中生,什么是一顶绝对不会被拒绝的、带着绝世荣光的王冠,那一定是年级第一。
不是校花班花的名头,也不是校草帅哥霸道总裁的追求,不是坐拥多少财富家产——一定是年级第一。
周黑雨自问,那些秉灯苦读的夜晚,那些起早贪黑的攻读,是不是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撕心裂肺的宣泄?
是的。
所以,你应该高兴啊,没有被自己的努力所辜负。
好像有无数个透明的小人,欢腾着围绕着她,在空中拉响五彩的三角礼花筒。
它们挥舞着小翅膀飞来飞去,在周黑雨耳边祝贺她。
好像有纷纷扬扬的彩带,红色,粉色,黄色,蓝色,在砰砰的响声之后飘下来,就要落在周黑雨的肩上和头发上。
眼前的无数带笑贺喜的面孔开始左右摇晃,他们或真或假的鼓舞映在视网膜上,每一次眨眼都像是晕厥前的模糊意向。
周黑雨大脑失血一般头晕目眩起来。
她跌坐在座位上。
可是上天啊,为什么要把金珠玉宝赐予不需要它的人?
为什么让恶意深藏的蛊惑,化身为好消息出现?
为什么要把无情的阻隔,冠以美事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