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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行星(2 / 2)

倾诉的基础建立在一个这样的家庭环境下。

周黑雨的爸爸是一个基层公务员,工作是服务乡镇,在领导的带领下帮助村民们脱贫致富。

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长期与规则程序和琐碎事务打交道。

他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在家有自己的安乐窝,在外能够为人民服务,并收获他人的尊敬和喜爱。

他从不攀比,也完全不虚荣,也不太想升官,两条衬衫可以换着穿二十年。他需要的只是安稳度日。

周黑雨的妈妈是一个人民医院的护士,日常在脚步不停和白班夜班间奔忙,现在是护士长。

她说的每句话,即使是让周黑雨拨个蒜,也要用超高分贝的女高音,听起来像是吵架。

但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女儿,愿意为她付出一切,这和她的音量高低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们都有一套成熟运行的社会认知,这认知告诉他们,世界就是一个框。

人们在框里溜达溜达就行了,框外比较危险,随时可能被小行星砸中导致灭绝。

这些小行星包括但不限于:亏本,负债,失业,被骗,等等等等。为了避免被砸中,他们厌恶风险,但凡存在一点风险,他们都会坚持规避开来。比如:他们绝不会让信用卡透支,也从来没有用过花呗和京东白条。

因为从大学毕业,到被分配进入工作单位,他们被一个倒扣着的铁饭碗牢牢保护着,从来没有迈出去过哪怕一步。

当然,这是一件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好事。

这让周黑雨生活在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

她拥有不家暴、也绝不会沾染黄赌毒、不会发展婚外情、不会突然失业破产的爸爸妈妈。

更别说,他们还精神正常、受人尊敬、社会关系良好、经济基础稳定、信奉共产主义。

他们从未让周黑雨经历吃不饱穿不暖的担忧,或者爸爸妈妈离婚的担忧,或者无法收到优质教育的担忧。

而且他们乐意给自己的女儿买芭比娃娃、毛绒玩具或者和它们同类性质的漫画书。

拿着这样一对父母的侧写,从北欧挪威问到赤道几内亚半岛,或者沿着麦哲伦航线问上一圈,也没人会不笑着赞叹上一句:

啊!这实在是莫大的幸运!

所以,周黑雨也一直这样想,他们绝对是优秀的家长。

所以,她也有理由相信他们,一定会愿意了解她的意见,接受她真诚且不加掩饰的的倾诉。

即使这倾诉与他们的意愿背道而驰。

这一天,周黑雨的爸爸在晚上10:10写完了秋收工作的总结报告,用了半个小时在街边吃了一份鸡蛋炒面,回到家的时候正好十点四十。

也是这一天,周黑雨的妈妈在晚上10:30和值夜班的护士换了班,骑着电动车顶着瑟瑟秋风,在十分钟之后,回到家。

10:40,周黑雨的妈妈和爸爸在家门口相遇,他们相视一笑。

爸爸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妈妈迈步进去,爸爸紧随其后,把寒冷的秋意关在门外。

多么平静而祥和的一天。

他们不知道,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颗即将撞击地面的小行星。

周黑雨坐在卧室的书桌旁边,看着手里的一张草稿。

她知道爸爸妈妈一开始肯定会反驳、拒绝、否定她去维多利亚艺术学院中学,但是她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服他们。

纸上一二三四五列出了十七条,都是他们可能提出的否决理由。

相应的,周黑雨想出了解决否定理由的方法,并且总结成提示词写在纸上。

比如,如果他们说:“因为语言不通,所以你不能去。”

那么周黑雨就可以按照草稿上的提示词“语言班”和“考试”,做出以下回答:“我英语确实不是特别好。但是学校有语言班,或者我可以花两个月的时间准备雅思考试。”

她像考前复习知识点一样,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喀吱喀吱。”

周黑雨听见门锁被钥匙拧开的声音。

她又看了一眼那张纸,站起身来。

妈妈把背包放在沙发上,爸爸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他们同时看见了茶几上工工整整地放着一张上面写满了英文的纸,和一本色彩斑斓的小册子。

他们扭过头,看见周黑雨站在她卧室的门口,好像有话要说。

-

王哲把陈漠河的校服外套挂在衣架上,看见陈漠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闪一闪地亮着。

这是他的习惯——不开铃声,也不开震动。

这不仅仅是为了避免在学校被老师发现,更多是精简社交活动的一种方式——所有的电话、微信,都不用即时回应,只在空闲有心情的时候才扫上一眼。

但是王哲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手机,去敲陈漠河的房门。

等到他听见陈漠河说“进”的声音,才推门而入。

“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