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了一个失魂落魄的路人,避开了一个蹦蹦跳跳的过客。
然而,余光一闪,陈漠河看见了什么,不确定地回过头去。
在一众人群之中认出来一具行尸走肉,总是不费力气。
更何况,那具尸体是周黑雨。
她眼睛红肿,神色黯淡,满目恍惚,眉宇之间尽是沉沉死气,额头上还裂了道鲜红的口子。
陈漠河回过去抓着她的肩膀,看见她凄惨的样子,心中揪得难受,喘着粗气问道:“你怎么了?”
他撩开她额前的头发,试图去安抚那看起来过于狰狞的伤口,可又怕碰疼了她,便不敢切实地触碰下去。
周黑雨比哭还难看地笑了一下:“你的计划奏效了,可是我……”
她哽咽起来。
“我好像真的想成为漫画家。”
陈漠河收回手来:“那就去成为啊!”
周黑雨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爸爸妈妈不会答应的。”
陈漠河道:“他们不能……”
走廊尽头传来喊声:“陈漠河!车到了!”
陈漠河按了按周黑雨的肩膀,盯着她,似乎要通过视线接触传导给她力量:“你等我!周黑雨,你等我。”
“我现在必须出去一趟。”他又看了一眼周黑雨,松开她的肩膀,急忙朝楼道口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朝着周黑雨喊道:
“你一定要等我!”
然后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一圈巨大橙黄的光斑之中。
可是周黑雨站在那里,浑身发冷,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他,也不知道等了有什么用。
她在一片昏暗惨白的灯光之中站了一小会儿,只觉得整宿没睡的脑袋昏昏沉沉,隐隐作痛。
她头晕眼花地回到教室,苏臻围上来,见她脸色不好,便问:“你怎么了啊?整个人跟个丧尸一样。”
周黑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解释了一遍:“我想学画画,但我妈妈爸爸不允许。”
苏臻深有同感地道:“世界上的爸爸妈妈不都是那样的吗?你文化课成绩只要不算太差,就不会让你学小三门,更何况你成绩算很好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胆子也挺大的,要是我,连说都不敢和我妈说。”
周黑雨勉强地道:“我昨天和他们吵了一晚上。”
苏臻一脸担忧地道:“他们还一定让你学理科吗?”
周黑雨摇了摇头:“他们原先坚持要我学理科,等到我提出要学画画,他们反而妥协了,我能学文了。”
苏臻松了一口气:“幸好,赶在今天中午交志愿表之前妥协了。”
她颇为欣喜地道:“我们可以一起读文科了!”
周黑雨问她:“你妈妈没有强迫你学理科吗?”
苏臻道:“这倒没有,我爸爸有很多过得不错的律师朋友,他觉得我学法律也是条不错的路。”
“啪啪啪!”
林顺顺出现在后门,喊道:“大家都回到座位上。”
大家看见班主任都是满心紧张,手忙脚乱地各自回到座位上。
只听他说道:“值日班长呢?清点人数。”
值日班长站在讲台上,数着教室里茫然不知所措的学生的面孔,然后像林顺顺报告:“老师,除了陈漠河之外的同学都在这里”
他点了点头:“拉窗帘,关灯!”
“唰——唰——”
“啪啪啪。”
教室里陷入一片夜晚一样的黑暗。
林顺顺对一个人说了声:“麻烦了。”
突然之间,黑暗的教室的天花板一角闪出来一片白色的圆形的手电筒光斑。
周黑雨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不详的预感。
那道手电筒的光斑游弋向下,对着坐在第一列第一排的同学的后脑勺,将他的影子照在雪白的墙面上。
然后迅速移开,瞄准了第二个同学的后脑勺,将他的影子也映在墙上。
“不是,也不是。”
又有两个手电筒的光圈在黑暗中亮起,顺着第二大组,和第三大组的同学们一个一个照过去。
同学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教室里嘈杂声起。
苏臻不明所以,但是心存不安,她抓紧了周黑雨的胳膊,低声问道: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白色的手电筒乱晃,周黑雨耳边好像又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他们这是要找昨天逃走的那个人!
他们这是要找自己!
不能被找到!
然而周黑雨的脑子一片混乱,眼看着那些催命符一样的白色光圈一个个迫近,她想不出来任何办法。
林顺顺守在后门,她没办法偷偷溜走。手电筒还是昨天的手电筒,她的影子也做不了假。
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此时被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有了!
她伸手去拿自己的水杯。
昨天自己照片一直在背对着手电筒奔跑。
而手电筒照出来的人影不可能十分清晰,最有标志性和识别性的就是发型
所以如果用水把头发打湿,破坏自己原有的发型,让发丝贴在头皮上,那么就可以大大降低被识别出来的可能。
然而她的水杯里没有水。
她抓住苏臻低声急喝道:“水杯!水杯给我!”
苏臻愣住了:“啊?我的水杯?”
“快点!”
苏臻急急忙忙地弯腰,从桌子底下掏出来自己的水杯,然而黑暗之中,她的手被桌子沿磕了一下。
苏臻的手一松,不锈钢的水杯“砰”地掉在了地上。
这一声异常的响动引来了最近的手电筒光圈。
周黑雨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是他!昨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