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黑雨在震耳欲聋的音响中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但看他的形容体态,好像下一秒就可以从裤兜里拿出来一把折叠刀,或者抄起来啤酒瓶子冲着脑袋给她一下。
最重要的是,周黑雨现在孤身一人。
她的心脏马上提到了嗓子眼,她忍住了喉咙里的尖叫,连连后退了几步,一句话也没说,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
她多么希望自己身边能站着一个自己熟悉的,活的东西,哪怕是一只金毛寻回猎犬,她也能比现在多一点安全感。
那男的突然向她伸出手来,周黑雨又后退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转身就跑。
那男人看着她像北极兔一样玩儿命落荒而逃的背影,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又吸了口烟。
周黑雨跑出来之后一阵后怕。
她走了两步,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但是那种陌生混乱而嘈杂的环境下,脑子里想到老师家长的告诫,于是跑出来,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陈漠河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一个人一颗靠垫占据了整整一条长沙发,想要坐过来的男男女女都被他用沉默拒退。
在废墟一样乱糟糟闹哄哄的灯光和音乐里,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冰杯喝了口气泡水,又面无表情地低头翻自己的手机。
进门而来一身烟味的男子,一袭衬衫花枝招展,一屁股坐在陈漠河旁边。
陈漠河嗤笑一声:“你的品味是越来越俗不可耐了。”
这人是他堂哥,陈漠西,在海京住,在海京上学,此番周末,呼朋引伴地驱车来凤玉来找陈漠河。
陈漠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花衬衫,理直气壮地道:“这可是Burberry的,这种场合,就要穿花的,又不是拉小提琴的清吧里。”
陈漠河并不理会他的解释,视线又重新回到手机屏幕上,道:“我这里庙小,偏居一隅,容不下王八。”
意思是没事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别在这里烦我。
陈漠西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道:“海京所有的酒吧会所都被我妈收买了,我一进门没喝上半杯酒,我妈就踩着高跟鞋进来揪我耳朵。”
说着他颇为不忿儿地哼了一声:“要不是因为这个,谁要来你这地方。”
他掰着手指头竖着这里的缺点:“这十八线小城市,地方小,空气差,机场都没有,干冰也不好找,运个香槟啤酒小蛋糕还要我大费周章。”
这点陈漠河是蛮认同的:“不仅如此,这里的学校,一间教室坐八十个人,没有专门的美术教室或者音乐教室,而且校规有这么厚一本。”
说着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往陈漠西眼前凑了凑。
“你可不能被那些乡巴佬同化了啊。”堂哥呲牙咧嘴极尽夸张之能事地道,“我刚刚看见门口有个穿校服的女生,那一脸傻气儿啊,比守株待兔的那个兔子都不如,感觉下一秒就能撞到木桩子上把自己撞死。”
穿校服的女生?
“那女生呢?”他盯着堂哥问。
“啊?”陈漠西结巴了一下:“走,走了呀。”
对于一个他这样一个天生就是个不靠谱且回不了头的浪子,后天又已经养成了勾搭小姑娘恶习的人,陈漠河有理由怀疑他做了什么找打的事情,才让周黑雨离开的。
“她无缘无故就走了?”他突然间神色变换,好像变成了审问犯人的典狱长。
堂哥虽然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却突然觉得屁股一凉,好像坐着的是冰凉坚硬的审讯室铁皮椅子。
他浑身不舒服地道:“可能……被吓跑了?”
“吓跑了?”陈漠河身上没有动作,眼神却压低了再次逼近,声音虽不大,但在一片哄闹中十分清晰。
堂哥简直感觉这典狱长马上要吩咐手下大刑伺候了,不自觉缩远了身子,手上紧攥着靠垫,简直要捏出个棉花球来。
“没啊,不是我,我就站在那儿抽了个烟……然后她一直没反应,我挥挥手看她是不是傻了……然后她就跑了。”
陈漠河把视线移到桌子上的冰杯上,拿起来叮叮当当地晃了晃。
硬说也没什么,停课期限一过,他就要回学校了。
至于周黑雨的本来目的,想来不过是划重点还是告诉他作业什么的,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根本不在意。
陈漠河皱起眉,但他就是不爽于陈漠西不仅鸠占鹊巢,把自己家搞的乌烟瘴气,还吓跑了自己的客人。
陈漠西又坐得离他更远了点,心想:什么嘛!一个酒都不能喝的未成年小屁崽子,这么唬人。
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他只是担心自己的陈漠河会告诉自己的母亲而已。
音乐突然换成了节奏感极强,鼓点超重的电音,和着人群的嘶吼,闹得陈漠河一股没来由的戾气直冲天灵盖。
陈漠西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陈漠河站起身来,擡手拔掉了音响的电源。
激烈的音乐骤然熄声,端着酒杯狂欢乱舞的群魔也随之瞬间停下,不明所以地看着陈漠河,又迷茫地回望着陈漠西。
陈漠河随意地靠在一人高的音响上,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三十六度的嘴唇开合,吐出让陈漠西心脏拔凉的话:
“你妈电话号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