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重复:“我说,我真是老了。你瞧瞧你的脸,来京城不过短短几年,皮肤白净了,细分了,配着你沉静的性子,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反观我,苦了这么多年,这脸怕是到死都是这样了。”
太后看着铜镜中自己贯穿全脸的疤痕,又想起了废后:“若不是她!哀家何至于此!”
周围的宫女看太后发怒,都应声跪地:“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杏儿早就习惯了太后时不时想起过去伤疤而生气的样子。
她的手稳稳地梳头,嘴里轻巧道:“貌美如何?貌丑又如何?女儿的相貌自然是不及以美貌著称的贵女们,可她们再美,不还得跪地拜我?废后倒是不显衰老,可如今早就是一具枯骨了。世间女子,人人渴望美貌,可她们看不穿,美貌不过是通往权利的捷径。我已经有了权利,又何必在意容貌?”
太后原本冷漠的心得到了满足,她的眼神由愤怒化为温柔:“说得好!哀家的女儿,到底不是庸脂俗粉!人呐!得到的太多,却容易忘了自己最想要什么。”
正说着,内侍来报:“禀太后,蓬莱殿的柳妃娘娘平安生下一位皇子。”
太后立刻露出笑容,扶案而起:“快,快,哀家要去看看!”
杏儿匆忙遮掩自己惊异的神情。
她心中不安。
这柳君仪,该说不说,果然生下了皇子。
暂且不论这皇子是怎么来的。
凭她第一个生出皇子,只怕这宫里是太平不了了。
“杏儿,快,快,替哀家更衣,我现在就要去看看我的乖孙!”太后急着催促杏儿。
杏儿忙给太后换衣裳。
跟着太后的轿辇,杏儿又一次来了这蓬莱殿。
内侍禀报,皇上已经看过了皇子,离开了。
太后点点头,由杏儿搀扶着进了蓬莱殿。
柳君仪在床上虚弱地躺着,太后只在屏风前接过皇子,就不错眼地盯着看。
“啧啧啧,瞧瞧我这嫡亲的孙子!好哇!好!”
杏儿并不太靠前,只看是个白胖白胖的孩子,奉承道:“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太后并不应杏儿的话。
倒是跟了太后不少年的一个宫女上前道:“瞧咱们这位皇子,天庭饱满!将来必有大成!”
太后这才笑道:“到底是咱们皇上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有大福气的!”
说着,又指派杏儿:“孩子,你去替哀家看看柳妃,告诉她,明儿个哀家就知会皇帝,让他升你做贵妃。”
杏儿应了,转过屏风,进了里间。
里间血腥气浓厚,柳君仪面无血色地躺在那里。
看杏儿进来了,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
脸上洋溢着笑,眼里透露着骄傲和不屑。
她不等杏儿重复太后的话就扬声道:“多谢太后体恤。”
杏儿的话不用传了,不知该站定还是退出去。
柳君仪却看着她,悄声道:“终究还是我胜了。”
杏儿拧眉:“好像也无人与你争什么。”
柳君仪轻蔑一笑:“如今你怕是后悔了吧?”
杏儿更不明白了:“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柳君仪以为杏儿是故意装糊涂,挑明道:“如今我有子傍身,你再来攀我,可是失了先机了。之前我叫你帮我,你不愿意,如今的我,可是用不上你了。”
杏儿才反应过来。
她仿佛听了天方夜谭:“你不过生了个孩子,便以为自己斗倒了皇后吗?也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哼,”柳君仪不屑道:“她容我生下这个孩子,就是她输了的证据!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生下孩子只是第一步,之后时机成熟,我就会让百官上书,废太子,立我的孩子为太子!到时候,我就是这大越未来的太后!整个大越都是我们柳家的!乔青杏!”
柳君仪扬起下巴问杏儿:“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现在归顺我,我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还能留你。”
杏儿轻蔑一笑:“多谢,不必了。你生下孩子不容易,好好休养最重要。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拉拢。”
柳君仪实在想不明白,这乔青杏为什么不帮自己。
明明家人打听过了,太后和皇后势如水火。
这个时候如果有乔青杏做中间人,促成自己和太后合作,那是最好不过的!
可这个乔青杏,三番四次拒绝自己!
哼!
柳君仪心里冷哼。
到底是泥腿子,上不了台面。
还把之前自己对付她的事装在心里!
这样的人,最是没有前途的!须知成大事者,只看前事利弊,绝不会沉湎往事,纠结那些无用的长短!
这京城的百年世家,断不会培养出这样斤斤计较不知变通的女儿!
杏儿不知道柳君仪心里如何想她,只看柳君仪一脸不屑,也知道她没往好处想。
杏儿悄悄退了出去,对太后道:“柳妃娘娘面色有些白,但中气十足,很是健谈,想来没什么大碍。”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好好!柳妃要早日养好身体,好好伺候皇帝。你年岁小,这养育孩子,可不是轻巧的事,这孩子先抱到哀家宫中教养,待你养好了身体再说。”
说着,太后不顾蓬莱殿中宫女伸过来的手,转身就出了蓬莱殿。
杏儿跟着太后。
身后传来柳君仪凄苦的喊声。
跟着太后来的宫人,都一脸淡然,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