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也不在意她的嘲笑:“你真的甘心一辈子蹉跎在皇宫里?”
“甘心呀!”柳君仪道:“怎么?你以为我生来是高门贵女便不贪恋权势吗?”
杏儿遗憾道:“我以为你的追求是琴瑟和鸣。”
柳君仪抚嘴轻笑:“追求?追求是可以变的呀?就如同我之前喜欢陈知彦,现在我也放下了。能做人上人,谁要嫁与凡夫俗子?乔青杏,你瞧着吧!如今我不过是封了个妃,等我生下皇子......才有意思呢!”
“皇子?”杏儿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皇上已经册封了太子。”
“太子怎么了?”柳君仪附耳道:“太子也还不是皇帝!从前的太子倒是兢兢业业十几年,登基的还不是咱们这一位?风向瞬息万变,谁也别说自己是必赢还是必输!如今太后是不待见我,可只要我生下皇子,她少不得求着我投靠她!有了太后扶持,我这将来......不是指日可待?”
杏儿看着柳君仪,感觉她甚是自傲疯狂:“皇后可不是一般女子。”
“我也不是一般女子!”柳君仪道。
“我的意思是,这天下,有一半是皇后打下来的,帝后情深,你何苦插进来。”杏儿知道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可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柳君仪冷笑:“有本事打江山,还要有本事坐江山。我听说过,皇后不过是个武将。像她那样只会上战场的女人,哪里懂得玩弄权术。而这......我与生俱来。我可以不抢她皇后的位子,可天家富贵,我怎么不能分一杯羹?”
杏儿看不明白:“你们明明拥有那么多东西,美貌,财富,权势,为何仍要苦苦追求?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柳君仪冷脸道:“不好!你才来京城几天?你见过多少勾心斗角?外面看着我们都锦衣玉食,可只有我们这些人才知道,我们有的,不过是上面施舍的。一旦停止追逐,现在手里的东西,什么都留不下来!不往上爬,便只能跌下万丈深渊。给你,你怎么选?”
杏儿抿嘴不答。
柳君仪轻蔑一笑:“我好歹还有的选,你有什么选择?你想嫁陈知彦,不也没嫁成?”
杏儿此时也分不清了。
京城里的人,仿佛永不知满足的饕餮。
明明他们拥有的东西几辈子都花不完,可他们固执地认为自己一无所有。
明明已经比千万百姓好很多了,可他们说起来,却都认为自己站的不够高。
屈居一人之下,就如同屈居于千万人之下一般难以忍受。
申玉忍不住开口:“柳妃年纪轻轻,有如此志向,将来必成大器。”
柳君仪现在就喜欢听这样的话。
她难得眼里能放下奴仆,越过申玉,她看向杏儿:“你的丫鬟,都比你明白。乔青杏,如今你我都在宫中,我希望前尘往事,你都能悉数忘掉。宫中复杂,将来谁求谁......还不一定。”
说罢,柳君仪转身走了,远处十几个宫人,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
杏儿问申玉:“你们从前梦想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申玉侧目看杏儿:“不是。你刚才问她,明明拥有那么多东西,为何仍要苦苦追求。她答不上来,但我可以。”
杏儿看向申玉。
申玉目光坚定道:“她们的眼里心里只有权势,是因为她们以为这世上只有权势。她们脑袋空空,见识狭隘,有眼睛不知道看,有耳朵不知道听,有心不知道感受。他们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好东西。他们抱着权势不撒手,如同野狗抢食一般。但凡他们松开爪牙,回头看一看,就知道这世界,山川辽阔,风景秀美,多的是令人心胸开阔的好事。日出之时,饮一杯酒,雪落之时,折一枝梅,与好友围炉煮茶,和亲人团聚筵席。人活着,钱财是身外之物,而自己每时每刻感受到的快乐,才历久弥新。”
杏儿顺着申玉看向一旁的菊花。
碗口大的□□,每一瓣花瓣都鲜艳娇嫩,散发着生机。
“他们的贪恋和短视让他们只能以为,我们也是为了权势钱财,才拼着性命打江山。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我们打下这江山,不是为了自己或是子孙永享高官厚禄,而是想让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活的起,活的有尊严,让每一个人,都有闲暇看一看日出日落,品一杯雪中的热茶。杏儿,一个人想拥有权势财富很简单,可要想所有人都过上人过的日子,很难。林帅就是要做这样的事!我就是要跟着林帅,做这样的事。”
杏儿喃喃道:“让天下人都过上人过的日子?”
“是。”申玉信心满满道:“所以林帅不会将眼光放到这后宫。她柳君仪之流,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为了家族,牺牲自己。听着一腔孤勇,终究为的还是一家一族,是私。林帅看的是天下,心怀的是百姓!坐上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是本事,让万千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才是本事!我同她一样,我们心里,没有自己,只有天下,是公。”
杏儿想象着,自己爹娘,如申玉所说,也能停下手中的农活,擡头有片刻歇息,那确实是好日子了。
杏儿的脑子终于清明了些:“申玉,你说的对!她们这些人,不值得同情!”
“说的对!”申玉高兴道:“不止她们不值得同情,任何人都不值得同情,包括我们自己。我们心里装的是大义,只要大义成真,什么苦都值得!”
杏儿看着申玉伸过来的手,犹豫道:“我不喜欢权势,也不在意这华服美饰,只是我还有一点点私心,我想最后为陈知彦做一件事。只要这事做了,我这条命都可以是林天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