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见状说:“黎老师,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带谈思思一起来吗?”
黎芷伶想起临走前谈思思站在门口遥望的目光,那目光因为一个承诺重燃希望。
“肖老师,你害怕她失望。”黎芷伶望着玩闹嬉戏的那一群孩子,不禁悲从中来。
她突然明白谈思思那么深重的悲伤从何而来。
如果一个人不曾见过阳光,那她本来能忍受黑暗。最绝望的莫过于,无论她曾多少次接近阳光,最后只能习惯黑暗。
他们赶到谈大伯家时,院子里的男人们无一例外在高谈阔论,女人们悉数埋头苦干。
走进院子前,肖云对她说:“把手机摄像打开。”
黎芷伶闻言打开摄像,跟随他走进去。
“请问谈家大伯在不在?”肖云问。
男人们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黝黑汉子站起来,用方言回答:“我就是,什么事?”
肖云说:“我们是谈思思同学的老师,来帮忙看望一下她姐姐。”
“小语好得很,没什么好担心。”汉子一挥手,让那群男人散了,毫无畏惧地说:“你们既然来看人,就来看。”
黎芷伶举起手机慢慢前行,突然那群解散的男人中有一个闯入她的镜头,昂起头态度嚣张地笑问:“我可以替我的儿子抢走你吗?”
她退后几步,肖云忽然挡在她面前,那个男人最后走开。
在房间内见到谈千语,谈千语比之前更加消瘦,大眼睛中没了神采。
“黎老师,你怎么来了?”谈千语毕竟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见到她有如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跟我说过,只是去他家辅导学业,不会抢我的。”
黎芷伶扶着她说:“我们先回家再想办法。”
还没走出门,谈家大伯拦在门口,“明天就要出嫁了,还要到哪里去?”
黎芷拎将谈千语护在身后,“她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
谈家大伯趾高气扬地说:“这里都这样,什么犯法不犯法?”
“千语她自己不同意,你们凭什么能够帮她决定?而且,那个男生骗了他,凭什么她要嫁给他?”黎芷伶捏紧拳头愤愤不平地质问。
“我说过,这里的大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你少添乱!”谈家大伯语气不耐,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想将她和谈千语扯开。
黎芷伶牢牢握住谈千语的手,怒斥:“你们疯了吗?这样是犯法的!”
很快,肖云也加入进来,她和肖云两人一同摆脱谈家大伯,带着谈千语顶着大雨往屋外跑。
没跑出多远,被谈家大伯带领刚才那群男人团团围住。
男人们像过年擡猪一样,将谈千语连拖带拽地擡走,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将女孩抢走。
“黎老师,黎老师!”女孩叫声凄厉,那些擡走她的男人无动于衷。
谈千语衣服被扯得凌乱,没有人上前为她整理。谈千语挣扎掉落到泥水里,那群人反倒像拖动物一样拖着她走。谈千语绝望悲伤的呼救,在那群人眼里仅仅只是聒噪,被他们骂骂咧咧。
女孩的双手一点点与她的分开,她在众人的推搡中摔倒在泥地里,冰冷的雨水砸到脸上,似嘲讽她的天真。
黎芷伶眼睛酸胀,悲愤地大骂:“你们这群疯子,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想站起来去追,可刚一站起,脚心一阵抽疼,脚扭了。
肖云走过来扶起她,说:“黎老师,我们先回去想办法。”
朦胧大雨里,她视线模糊,那群人影如同一个个腐朽溃烂的骷髅,依附于陋习,并被陋习吸走全部思想。
她望着他们渐行渐远,走入那越缚越紧的厚茧中。
她说:“我要去报警。”
到了镇上警察局,民警对她反映的这个情况,隐晦地表示无能为力,建议她去找更高一级的相关机构来进行干预。
肖云还在局内和民警进行交涉,她浑身湿透,踉踉跄跄地走出警局,擡头望见灰蒙蒙的天空,终于忍不住蹲下来痛哭出声。
手忙脚乱中摸出手机,擦去屏幕上的雨水,在通讯录中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拇指在上方停留许久,还是没能按出去。
无望的现实如同一根扎进肉里的倒刺,不扯出来会隐隐作痛,扯出来也会留下一个伤疤。
她将手机塞回口袋,千言万语也描绘不出内心的繁杂心绪,只能向着冷漠的大雨崩溃大哭:“纪明谦,我终于明白我有多么渺小!”
温哥华,人群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俊俏男人握住手机红了眼眶。
Richard说:“Miles,以前不论遇到什么难题,我从没见你哭过。”
纪明谦控制发颤的双手攥紧手机,搜索返程机票,“Richard,因为那些不是我的软肋。”
不是软肋,不会在乎,怎么会悲伤?只有有了软肋,才会妥协。
黎芷伶,你多有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