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抖。”
小孩嘤咛一声埋进男人的胸口，这可能就是别人所说的妈妈的怀抱吧。
幸而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推门进去，里面的东西不多，更没有小孩的玩具，倒是桌上放了一盒纸牌，小孩很期待问他：“大哥哥，陪我打牌好不好？”
没让刃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小孩拉着他的裤腿目光哀求。
“……行。”刃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陪小孩的一天。在这里，魔阴身消失得彻底，四肢协调灵活，神智也很是清醒，除了不在现实世界里，什么都好。
“大哥哥，你会离开吗？”
小孩的小胖手捏着大大的纸牌，站在凳子上附身发牌。
“我在等一个人。”刃拧了下眉头，他该不会要等到巫玥长大才能够出去吧？他没这么多时间。
“等人？”小孩不想他离开，于是避开话题，“大哥哥你不会打牌也没关系，我可以教。”
刃兴致缺缺。
小孩即便是左右手互搏都很开心，刃不带逻辑随便打，他都能变着花样让刃赢，就怕刃一个不高兴就不玩了。
打腻了七圣召唤，小孩拉着刃的手玩机关积木鸟，刃的耐心耗尽，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小孩可怜兮兮的脸，下定决心道：“别耍花样了巫玥，我没这么闲。”
许久听不到动静，他再睁开眼，场景切换，他位于一处洞天里，头顶一束光落在桃花零落的池水里，衬得周遭阴暗，他在水里看到了一条黑得发亮的蛇身游过。
……
飞行器扬着风降落在孤岛岸边上，没有足够的降落空间，只能投掷绳梯一个个下来，穹很想装酷直接跳下来，看到高度，他腿软了。
“快点，快点！”三月七催他。飞行的感觉太摇晃，她犯恶心了，真想重新回到地面上。下降途中逢遭变故，机翼被射线命中，飞行器摇摇欲坠撞进林子里，三月七直接撒手往海里跳，穹更是直接往沙地翻滚缓冲落地伤害。
帅是真的帅，也吃了满嘴沙。
三月七游上岸，冲着天上讥笑的眼睛狠狠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随后发现丹恒人不在了，“丹恒人呢？”
丹恒是最早下来的，一转头就不见人影了，也太心急了。无怪丹恒，多停留一秒钟，巫玥就多一份危险，腕表已经显示巫玥的身体状况告急，他不能够停下脚步。
三人组绕了岛屿一圈，最终找到了互相依偎取暖的两人。火堆刚熄灭，距离早上七点还有一个小时，露珠凝结，冷的刚从水里出来的三月七打哆嗦。她已经是有开拓祝福的加护，抗寒能力大大提升，怎么还感觉到这么冷。
火堆重新燃起，穹问：“他们这样子持续到什么时候？”
丹恒：“之前就发生过一回，我怀疑是刃强迫巫玥所为，压制自己的病情。只能等他们自然醒来，否则叫不醒的。”
“那我进林子看看飞行器遗落的幸存者。”星际和平公司投资的飞行器可比私人的要结实多了，等巫玥醒来了修一修，又能回到岛上。
丹恒看着瑟缩在男人怀里的巫玥，目光幽深。三月七看了看他再看看躺着的少年，“我我跟穹一起去，丹恒你就看着他们吧。”她一边迈进林子一边搓手臂，“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希望飞行器上有额外的衣物保暖。就算没有，机翼爆炸起的火还能烤一下啊。
……
被璀璨光线映射得波光粼粼的池水里漂亮的蛇身游弋，带着些毛发的蛇尾挑着剔透的水划出半弧，继而沉入了水底。随后，一张人类少年的精致面容浮出水面，笑着看他，“莱欧斯利先生，还站着干什么呢？快下来一起游泳吧！”
洞天幻化，桃花梦乡。
跟人类并无什么区别的少年巧笑嫣然，勾着笑得眼眸直视他的方向，或者是他身后。刃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才把注意力从少年分神的刹那，一股渗人的寒意窜上脊梁骨，刃反射条件要退开，脚腕被蛇尾纠缠住，他被倒着提起来。水里的依旧是骇人的巨兽，哪有什么貌美少年？
通体乌黑的蛇妖金瞳闪闪，它的身躯不断绞紧刃，吐出的猩红蛇信子几乎要触及刃的脸，彻骨的寒意让他眼睫毛颤了颤，沉声开口：“巫玥，如果你吃了我，就无法回去了。你会沉沦梦境，成为你最讨厌的杀戮狂魔。”
黑蛇缓慢眨动眼皮，硕大的圆润兽瞳倒映刃面无表情的脸，蛇躯还在寸寸收紧，刃听到自己骨骼错位声，血线从嘴角溢出，他的声调依旧不紧不慢：“那个叫莱欧斯利的，是你在乎的人吧？你这副鬼模样，他见过吗？”
蛇瞳骤然一缩，黑蛇冲他嘶吼一声。
刃笑了，嘴巴一咧，更多的血水涌出，血腥味刺激了野兽，它把刃放下来，一口咬住男人的肩膀，尖锐的獠牙刻印进血肉里。庆幸的是，这是一条看着吓人，但无毒的蛇，不过这个块头，足以一口把他吞得渣都不剩。
“巫……玥，你的内心，比我还要混乱啊。”估计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蛇吧？
愤怒过后，黑蛇蜿蜒爬进了水池子，刃也被尾巴卷进去，血液在水里晕开，随后被黑蛇绽开的鳞片吸收。它不急于杀了刃，当做血袋好好培养，能够成为源源不断的补给来源。
刃反感这种无能为力的狼狈处境，可这是巫玥的梦境，由不得他。
黑蛇并非不会说话，它无法开口，也懂得刃在说什么，它惬意躺在水里，尾巴始终没有松动半分。
持续的缺血让刃休克，他克制了睡意，而这个时候，他还是没能感受魔阴复发，身体不受控制的恶心感。好事，又不是特别好，眼前这个能够幻化巫玥面容的黑蛇不知是灵兽还是妖物，过分通人性而不讲道理，可刃通常只会用剑讲道理。
“玥儿。”洞府外传来一道男人浑厚的嗓音，带着笑意，喊着巫玥的小名。
刃觉得是个机会了，而黑蛇眼睛困乏眨了眨，好似没听到一般。
“玥儿。”刃很是不情不愿喊了一声。
黑蛇瞳仁转动，看着他，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玥儿！”
黑蛇冲他咧嘴，似在警告他不要乱叫。
“玥——”
“你再叫一声就激怒它了。”一名身穿白袍的少年从卧房走出来，他有着巫玥的面容和声音。唯独缺了巫玥常有小心翼翼的气息，面上冷冷清清，擡手摸了摸黑蛇的大脑袋，它表现得很温顺。
“这也是我，过去具象化的我。”巫玥解释着，他的眼神仍是澄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我还未化形的时候，我的眼里只有自己，最是憎恨人类。”
刃看了看，意识到缺失的是什么了，是人性。眼前具备人形的少年看着温和无害，他眼中没有温度和明显的情绪，刃从短生种被迫沦为死不掉的长生种，好歹也算是“人”，而巫玥看似个精致人偶，不如说是……神性。
不通人情，感情淡薄。
他人也总评价星核猎手刃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他知道自己还是会被仇恨牵引情绪，而这位，给人的感觉好比就算一刀捅进他的要害处，仍能够保持着过分清醒和冷漠。
寒意始终渗进了刃的骨子里，冻得他开口都困难。
少年的语调没有起伏，平静如讲述无聊的故事：“我还是喜欢胆小爱笑的自己，看着他慢慢成长也是极好的，人长大了，总会遗失过去的自己，你愿意帮我把他找回来吗，刃？”
刃身上的束缚更紧了几分，容不得他拒绝。即便是在罗浮的幽囚狱，他都从未如此被动过，很难说不是巫玥故意的。
“可以。”刃说完，身上的蛇身抽离。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少年笑起来的模样像个智能机器人，只是调动了面部表情，眼里没有笑意，一点都没有。
他的手放在刃受伤的臂膀，伤势飞速愈合，连带他以往留下的伤疤都恢复如初，皮肤不带任何痕迹，恐怖如斯的力量。
巫玥说想去以往经历过的地方找回自己。离开洞府，光照得他皮肤透明的白皙，他受不住刺眼的光线，兀自落下眼泪，刃不是没看见过巫玥流泪的样子，那可怜的小模样叫人恻隐，而眼前的少年除了皮相和声音，和巫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的表情分明是悲悯的，眼中却有化不开的冰冷，不知是在悲自己，还是悲他人。
刃问他：“你直到如今，多少年岁了？”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少年认真算了算，“三千年……唔，记不太清了，一直在时间旅行，可能不止这么多了吧。你别看我年轻，实际上我的年龄远比表面要高，这是我最喜欢的形态，舍不得换了。”
“那是否还记得莱欧斯利？”
少年面上的悲悯更甚，他随而无奈轻笑一声：“刃，你经历了那么多，应该见识过不少生离死别。寿终正寝，是对短生种最好的结果，最坏的话，无非你无法死亡，我不能停止轮回而已。”
他身上的违和感越发强烈，强烈到让刃不适。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已经走到了山脚下，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倒在路边，它痛苦不已，正在等待死亡迫近。巫玥走过去静静看了半分钟，没有出手救治，而是用手捏住它的喉咙，直到它咽气不再动弹。
刃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他大发善心到看不得这种残忍画面，而是在他的认知里，巫玥不会轻易杀害生灵，哪怕是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它自取灭亡，也不会干预其结果。
他真的是巫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