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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缪尔番外:夜长梦少(四)(2 / 2)

三分之一的量让他做了一晚的好梦,不到三分之二的分量,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个晚上而已。

赛缪尔给药瓶铺上了层层叠叠的防御魔法,防挥发、防漏洒、防凝结……小小的一个药瓶被无数顶级的防御魔法裹得严严实实,即便是国王也不会享受得到比它更好的待遇。

接着赛缪尔给药剂配上了一个合适的滴管,每次服用的时候,他都强迫自己只能喝上一小滴。

那一滴珍贵的药水被他小心翼翼地滴在舌尖,又更加小心翼翼地咽下。过了不久,崔梅恩会出现在他的身边。赛缪尔用恍惚的目光凝视着她的脸,颤抖地伸出手去,将自己缩成一团,伏在她的胸口。

他不太常喝药,因为尝尝担心那药会在他死去前就喝完——那他该如何熬过剩下的人生?赛缪尔不是没试过自尽,可那些能够杀死人类的手段在他的身上通通失去了作用。

即便是被神圣魔法附魔的利刃刺入心脏,他也总是能够再度睁开眼睛。

他仿佛是被诅咒一般的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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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为怪物的那一夜起,赛缪尔的容貌便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岁月对人世间所有人一视同仁,却独独漏掉了赛缪尔。

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百年过去了,他从没有过一丝一毫衰老的迹象。

赛缪尔偶尔会想,如果知道化身为深渊造物能让人长生不老、永生不死,恐怕人人喊打的深渊教派早已被贪生怕死的贵族王侯们捧成了世间最尊贵最正统的宗教。

因着个人兴趣缘故,赛缪尔很少看童话,为数不多的几本也是在与崔梅恩恋爱前看过的,他就像所有怀春的少年少女一般挑着令人脸红心跳的部分看,把别的故事统统抛之脑后,所以他一开始没有发现这是童话故事里最常见的结尾之一:

当凡人享受到了他本不应享受的赐福时,神明的惩罚便已悄然潜伏在了命运的阴影处。

随着年岁的增长——或者说,当赛缪尔活着的年龄超越了正常人类寿命的极限后——浮在他体表的鳞片便让他感到越来越疼了。

起初他以为只是由于阴雨的天气或是别的原因,没去理会,但那股疼痛逐渐发展到了令人寝食难安的地步。

赛缪尔是个忍耐性极强的人,即便如此,鳞片镶嵌在皮肤里的痛苦依旧让他难以忍受。仿佛那不是什么鳞片,而是长满尖刺的荆棘,一点一点横生在血肉里,蜿蜒缠绕在骨骼之上。

痛到极致的时候,赛缪尔不止一次挥刀剜出从体表扎进体内的鳞片,手起刀落,血肉横飞,刀刃咯吱咯吱地刮过骨头的表面,耐心地将鳞片一点点剔除,而他眼也不眨一下。

一旦离开他的身体,鳞片便化为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烧滚的水那样冒着泡,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而赛缪尔的身上很快就会长出新的鳞片。

鳞片重新生长的过程会更加疼痛,然而剜出它们的那一刻又的确可以让赛缪尔得到片刻的喘息。他永不衰弱、永不年老、永永远远要忍受蚀骨的剧痛。

赛缪尔于是明白这就是对他的惩罚:深渊从不会做赔本的交易。

有时他实在是太疼了,从被汗水浸湿的床铺滚到地板上,手指硬生生将地面抠穿,意识朦胧之间,便会打开那个被层层魔法严密保护的小瓶,用滴管取上一滴,小心翼翼地滴在舌尖——不论大脑再怎么混乱,赛缪尔始终牢牢地记得,一次只能点上少少的一滴。

如果不小心喝完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剧痛让他的头脑变得一片混沌,视野之中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久之后,崔梅恩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抚摸他被汗水浸湿的黑发,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疼……”赛缪尔说。

崔梅恩便说:“那我抱抱你吧,这样会不会好些?”

赛缪尔胡乱地点头,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崔梅恩跪坐在地上,揽住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僵硬的脊背。

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靠得那样近,近到他们的呼吸都仿佛融为一体。崔梅恩安抚似的啄他的侧脸,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地说:“怎么自己忍了那么久,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下次早点叫我,好吗?”

痛到极点的时候,赛缪尔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刻听到崔梅恩的话,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不停地往下落去。

他委屈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回答,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崔梅恩,紧到他想要把自己碾碎了,融化在她的怀抱之中。

再次醒来时,赛缪尔发现自己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看了看表,时间不过堪堪过去了十来分钟。疼痛缓和了些许,昏暗的屋内自然没有崔梅恩的踪影,被手指抠穿的地板上徒有他自己的汗水与血迹。

他踉跄着爬起身,手指颤抖着抚摸上还剩下小半瓶的魔药,喉头滚动,紫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强烈的渴望,却还是坚定地又盖上一层防护魔法,将它收回了柜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