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只觉得头皮发麻，正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捕捉到了汤姆的变化。
那孩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但他那一直挺得直直的背脊，却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慢慢弯塌下来一点点。像是一株突然被抽走了支撑的小草。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永远不会开口说自己想要什么，哪怕心里再渴望，再期待，也会死死地咬住嘴唇，用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
看着那微微塌下去的肩膀，哈利心里那点别扭和尴尬，瞬间被一种更柔软、更酸涩的情绪淹没了。他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就自己动了。他几步走到汤姆床边，俯下|身，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撩开孩子额前柔软的黑发，然后，极轻、极快地，在那光洁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像一片羽毛拂过。
“做个好梦，晚安。”哈利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直到哈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关上了灯，汤姆依然僵坐在床上。黑暗中，他抬起一只手，有些茫然地捂住了刚才被触碰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陌生的温热感，像被阳光晒了一下的雪花。
*嘶……汤姆……*小蛇小心翼翼地从他睡衣领口探出头，尽量避开比利可能看过来的方向，细小的信子几乎要碰到汤姆的耳廓，声音充满了困惑和担忧，*你怎么……嘶……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它的小脑袋完全无法理解主人这种奇怪的变化。
汤姆像是被蛇的声音惊醒，猛地放下手。他用力拨弄了几下额前散乱的头发，仿佛想擦掉什么痕迹。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躺下，躺下前，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冷冷地瞥了蛇一眼，带着无声的警告。*闭嘴。*
日子一天天过去，表面上的平静像一层薄冰覆盖着这个古怪的“家”。哈利似乎真的在努力调整，汤姆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像个冰冷的影子。比利冷眼看着，心里像有蚂蚁在爬。他觉得一切都在朝着他讨厌的方向滑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稳固地建立了起来，把他排除在外。
最让比利焦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筹码”失效了。他原本以为，只要不停地挑衅、辱骂，总能把汤姆那个怪物激怒，逼他在哈利面前露出马脚——比如让那条该死的蛇爬出来，或者让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飞起来砸向他。可是，汤姆的忍耐力简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无论比利说什么难听的话，用什么恶毒的眼神看他，汤姆那双黑得跟魔王一样的眼睛里，永远只有冰冷的嘲弄，像在看一个在台上拼命表演却无比拙劣的小丑。这让比利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一丝隐隐的恐惧。
“怪物……”比利抱着兔子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掐得兔子不安地扭动。他低头看着兔子红宝石般的眼睛，一个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硬的不行……也许，该换个方法？*
汤姆根本没把比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放在眼里。他太清楚比利在打什么算盘了——无非是想逼他失控，暴露他的“不同”，然后就可以指着他的鼻子对哈利尖叫“怪物！”，把他赶回那个冰冷的孤儿院。汤姆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嘴角却扭曲地向上勾起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怪物？*他在心里狂笑。*叫我怪物又如何？他根本不在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怪物，他也无所谓！他只需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让所有胆敢侮辱他的人都像烂泥一样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让他们为曾经吐出的每一个字付出代价！就像他在孤儿院对那些蠢货做的一样！*
但现在……他还需要忍耐。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收敛起毒牙，等待最佳的时机。他需要这个地方，需要哈利提供的庇护（尽管这庇护如此不纯粹），需要时间来汲取力量，学习更多他渴望了解的东西。等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撕裂一切束缚的时候……就算哈利·波特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怪物……那又怎样？他那时已经强大到可以独自生存，甚至……强大到可以轻易碾碎任何阻碍，包括……
孩子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冰冷刺骨。趴在他胸口的小蛇感受到那股骤然升起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吓得缩紧了身体，连嘶嘶声都不敢发出。
“汤姆？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楼下传来哈利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轻快。
汤姆站在楼梯顶端，小小的身影笼罩在从高处窗户投下的光影里。他扶着冰凉的木质栏杆，由上而下，俯瞰着站在门厅里仰头望上来的黑发青年。哈利脸上带着笑，绿眼睛在晨光里显得很亮。
汤姆伸出舌尖，缓慢地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角。那双乌黑的眼睛，像最深的沼泽，牢牢地锁在哈利身上。一种极其复杂、极其阴暗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庆幸，像冰冷的潮水一样漫上来。*幸好……*他无声地低语，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幸好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在哈利身边那个抱着兔子、同样仰着脸看他的比利身上。比利脸上挂着惯有的、看似天真的笑容，但汤姆能清晰地看到那笑容底下藏着的冰冷算计和敌意。原本就深不见底的眸子，瞬间又阴沉了几分，像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天空。*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