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辞道:“我没事。”
迟晚见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心莫名一疼,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我那时在你耳边说让你来青峰山后山的荷花池等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镜辞道:“我知道,可是亲眼看见你在我眼前化为虚无,我还是忍不住的后怕。就像你真的死去,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迟晚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演完全程,可是看到镜辞的反应,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偷偷在他耳边说了让他来青峰山等她。
迟晚抚上镜辞的侧脸,笑道:“我现在好好的站在你眼前呢,你就当方才发生的一切是场噩梦,如今梦醒了,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镜辞抵住迟晚额头,闭了闭眼。
半晌之后,迟晚道:“我想吃红烧鱼了。”
两人坐在池塘边钓了一会儿鱼,迟晚喜滋滋的从镜辞手里将鱼儿接过。鱼鳞光滑无比,迟晚险些没抓住。
镜辞收起鱼竿,抄起小凳子。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雅居。
红烧鱼上了桌,镜辞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迟晚一如既往的好胃口。镜辞怕她吃多了积食难受,劝她少食。
迟晚道:“不会的,只怕吃不够,怎么会嫌多?”将鱼吃了个精光。
是夜,镜辞扯紧了被子,将迟晚纳入怀里。
只是……不经意与她的手碰到,怎么这么冷?镜辞扫一眼迟晚的脸,忍不住想,是错觉么?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迟晚以前就像只温暖的小火炉,而今却像失去了温度的炭火,看着热乎,其实已经渐渐冷却……
镜辞不由得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感到恐慌,连忙打住不再继续想下去。
他刚动了一下,又被迟晚扯进去了一些。
镜辞道:“我只是想替你暖一暖。”
他话音一落,迟晚便感觉自后背涌上一股暖流包裹住全身。迟晚不由得问道:“我很冷吧?你这么抱着我,一定觉得冷。”
镜辞摇摇头,忽然想起黑暗中她看不到,于是开口道:“不,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不曾感受过冬天。”
她的温暖像掌心化雪,从遇到她那时起,便悄然渗透入他的心里,也把她刻在了他心上。到如今,已经根深蒂固,再也抹不去了。
迟晚一怔,悄然红了耳根,像是有一颗糖在心里融化。可明明心里感觉很暖,身体还是在不受控制地变凉。
她眼角开始湿润,擡手抹去泪珠,将镜辞搂紧了些许,埋首于他的胸口。
半晌之后,迟晚轻叹了口气,试图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代价,我想达成目的,总要付出点什么的……”可说着说着,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
迟晚没有明言,但镜辞已经读懂她的话,心中一酸,道:“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迟晚道:“没办法,我想毁掉的东西力量太过强大,我不得不全力以赴。”
迟晚为了让整个天宫、魔域、九州入局,她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附着于乾坤镜中。而今,乾坤镜已经被毁,她的力量也所剩无几。
况且,虽说是演戏给玄乙看,为了逼真,迟晚硬生生接了那一箭。玄乙的那一箭对她也不是毫无伤害。
镜辞道:“值得吗?”
迟晚道:“没有值不值得。那一次在青石镇,我看到了那些善良的人死于大火之中,后来我便想,若是不能庇护苍生,那么我们的存在,神仙的存在,乃至上天的存在便毫无意义。这是我心之所想,我不在乎会付出什么代价。”
玄乙和炙羽的存在对三界是巨大的威胁,那些只顾自己利益得失的神仙已经失去了当初上天让镜辞创造神的意义。他们不该继续存在。
从今往后,再无三界一说,只余人界和鬼界。
迟晚做这个决定时完全绕开了镜辞,见他半晌没说话,迟晚仰首看向镜辞,问道:“你生我的气了么?”
镜辞听她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轻飘飘的,身体的余温也在渐渐流失,他明白这代表什么,却听迟晚在这个时候关心的是自己是否生她的气。
镜辞心里酸楚难当,忙道:“没有,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其实他很生气,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做无谓的计较。
迟晚笑了起来,用尽全部的力气抱住镜辞,道:“别难过,我只是换个方式活着,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
镜辞眼眶红了一圈,默默搂紧了她。
迟晚感觉自己在慢慢消失,吸了一口气,不舍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做的小鱼干,我喜欢你的笑容,我喜欢……喜欢很多东西……”
镜辞忙道:“我都给你做,你喜欢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好啊。”
最后,迟晚轻声道:“我会化作雪……化作风……化作雨……你若肯为我驻足片刻,那我便能知道你已感受到我的存在……别难过……别难过………”
当知生死及与涅槃,无起无灭,无来无去。
怀抱已经空了,可镜辞两手仍旧虚抱着,早已泪流满面。
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很快便堆起了厚厚的一层,雪压青枝,不时发出窸窣的声响。
镜辞站在雪地里,任由雪将自己覆盖,他静立良久,仰首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雪片似的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