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克不拆穿他,只是笑着点头。
真正的突破是在一个雨后的午后。伊瑟克让人送来了一套绘画工具,有水彩和素描纸。艾德里安看到时,眼神里充满了抗拒:“本王从不画画。”
“殿下可以试试,”伊瑟克递给他一支画笔,“就当是……打发时间。”
艾德里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接过了画笔。他握着笔的姿势很生疏,显然从未接触过。伊瑟克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一旁处理文件。
过了很久,伊瑟克擡头,看到艾德里安正专注地盯着素描纸,小眉头紧锁,咬着下唇,小手握着画笔,在纸上笨拙地涂抹着。
“画什么呢?”伊瑟克凑近看。
艾德里安立刻把纸翻过去,小脸泛红:“没什么!”
“让我看看嘛,殿下。”伊瑟克故意逗他。
“都说了没什么!”艾德里安抱过画纸,护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珍宝。
伊瑟克不再强求。等艾德里安睡熟后,他才悄悄拿起那张画纸。上面画的是一个模糊的城堡轮廓,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拿着剑的身影,还有一只展翅的鸟。笔触稚嫩,线条歪歪扭扭,但伊瑟克却看得心头一酸。他知道,那是艾德里安眼中的世界,孤独的城堡,渴望成为的骑士,和向往的自由。
从那以后,艾德里安开始偷偷画画。他会画王宫里的玫瑰,画窗外的天空,画伊瑟克讲过的海豚。伊瑟克会假装不经意地提供更好的颜料和画纸,会在他画完后,给出“中肯”的评价:“嗯,这只海豚的尾巴有点歪。”“城堡的窗户画得不错。”
艾德里安会立刻反驳:“你懂什么!这是艺术!”但下次会偷偷把尾巴画得更直。
伊瑟克还做了一个风筝。用竹条和丝绸,扎成了一只简单的燕子形状。当他拿着风筝出现在艾德里安面前时,小家伙的眼睛都亮了,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这是什么破烂?能飞起来吗?”
“当然能,”伊瑟克笑着说,“要不要试试?”
艾德里安最终还是跟着伊瑟克来到了王宫后面的草地。那天阳光很好,微风拂过。伊瑟克教他如何握线轴,如何奔跑。
“跑起来,殿下!”
艾德里安起初还有些害羞,小短腿迈得不大。但当风筝真的飞起来,在蓝天上展翅时,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变了。那是一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喜悦,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高高扬起,忘了自己是国王,忘了所有的矜持和傲娇。
“飞起来了!伊瑟克,你看!飞起来了!”他兴奋地喊道,小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伊瑟克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在草地上奔跑,手中的线轴“呼呼”作响,风筝像一只真正的燕子,在蓝天白云间翺翔。他觉得,这一刻的阳光,比海上任何一次日出都要耀眼。
“是啊,殿下,”伊瑟克轻声说,“它飞起来了。”
那天之后,艾德里安看伊瑟克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虽然依旧会傲娇地哼唧,会挑剔地批评,但眼底的戒备和疏离少了许多,多了些依赖和……信任。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周后的清晨,艾德里安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个子似乎长高了一点,脸上的婴儿肥也消退了些,更接近少年时期的模样。
“伊瑟克!”他惊慌地喊道。
伊瑟克立刻冲进房间,看到艾德里安正对着镜子,小手摸着自己的脸。“殿下,怎么了?”
“我……好像变回去一点了?”艾德里安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还有一丝恐惧。
伊瑟克凑近看,果然,眉眼间的孩童稚气淡了不少,身形也修长了些。“也许是好事,殿下,”伊瑟克安抚他,“说明诅咒在消退。”
但艾德里安却显得很不安:“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伊瑟克也有些担心,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别担心,殿下,有我在。”
然而,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那天下午,枢密院的老福克斯伯爵突然造访,说是有紧急军务禀报,坚持要见陛下。
“陛下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伊瑟克挡在门口,语气坚决。
“身体不适?”老伯爵狐疑地看着他,“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适了?伊瑟克大人,陛下是一国之君,岂能如此疏于政务?”
“老伯爵,陛下的身体最重要。”伊瑟克寸步不让。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东西摔碎的声音。
老伯爵立刻皱起眉头:“什么声音?陛下在里面做什么?”
伊瑟克心中一紧,知道是艾德里安不小心打碎了东西。他必须尽快打发走老伯爵。“不过是侍从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老伯爵请回吧,军务之事,我会转达陛下。”
老伯爵显然不信,试图推开伊瑟克:“不行,我必须亲自见陛下!”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打开了。艾德里安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稍显宽大的少年常服,头发梳得整齐,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他比早上又高了一些,虽然还是少年模样,但已经有了几分陛下的影子。
“老福克斯伯爵,”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少年的清亮,却努力模仿着平日的语调,“本王有些着凉,让伊瑟克大人代为处理政务,有何不妥?”
老伯爵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长大”了几岁的陛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记忆中的陛下幼年时确实是这副模样,但……怎么会突然……
“陛……陛下?”老伯爵结结巴巴地说,“您……您的声音……”
“病了一场,嗓音有些变化罢了。”艾德里安面不改色地撒谎,小脸上没有丝毫破绽,“军务之事,你跟伊瑟克大人说即可,本王需要休息。”
说完,他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老伯爵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伊瑟克趁机说道:“老伯爵,陛下需要静养,您请回吧。”
老伯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离开了。
伊瑟克松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看到艾德里安正靠在门后,小手捂着胸口,脸色有些苍白。
“殿下,你没事吧?”
“本王没事,”艾德里安喘了口气,“就是……有点紧张。”他擡起头,“伊瑟克,本王好像……在慢慢变回去。”
“嗯,”伊瑟克点头,“这是好事。”
“可是……”艾德里安咬着下唇,“刚才……幸好本王反应快。”
伊瑟克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心疼。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艾德里安的肩膀:“殿下做得很好。”
艾德里安被他拍得一晃,却没有躲开,只是别扭地说:“那是自然,本王是谁。”
接下来的两天,艾德里安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他几乎恢复了少年时期的模样,身高接近成年时的一半,眉眼间的稚气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君主的清冷和锐利。他不再需要伊瑟克帮忙穿衣,能熟练地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文书,甚至能和伊瑟克讨论战术策略,虽然语气依旧带着少年人的冲劲和傲娇。
“这个阵型太保守了,”艾德里安指着地图,小手指点着某个位置,“应该从侧翼包抄,出其不意。”
伊瑟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殿下说得有道理,”他笑着赞同,“不过也要考虑兵力部署。”
两人像往常一样讨论着,气氛融洽。艾德里安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伊瑟克这样相处,偶尔还会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得意的笑容。
然而,伊瑟克的心里却有些失落。他知道,艾德里安很快就要完全变回去了,这段特殊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童年时光”即将结束。
变化发生在第三天的清晨。
伊瑟克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他猛地坐起,看到艾德里安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身上穿着他自己的睡袍,虽然还是有些宽大,但已经贴合了不少。
“殿下?”
艾德里安转过身,晨光勾勒出他熟悉的、属于成年君主的轮廓。依旧是那张俊美的脸,只是不再有任何孩童或少年的痕迹,眼眸深邃而锐利,带着惯有的傲娇和疏离。
“醒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看够了吗?”
伊瑟克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殿下……变回来了。”
“不然呢?”艾德里安挑眉,走到床边,拿起桌上的杏仁蜂蜜蛋糕,“本王饿了,给本王拿早餐去。”
还是那个傲娇的陛下。
伊瑟克笑了,起身去洗漱。当他端着早餐回来时,看到艾德里安正拿着那支他小时候用过的画笔,看着纸上未完成的海豚画。
“这是什么?”艾德里安头也不擡地问,语气平淡。
“殿下画的海豚。”伊瑟克轻声说。
艾德里安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将画纸轻轻折好,放进了抽屉里。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艾德里安恢复了君主的威严,出席各种会议,处理繁重的政务。伊瑟克依旧是他身边的“海之玫瑰”,辅佐他,照顾他。
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有一次,枢密院会议结束后,老福克斯伯爵又提起了之前的疑惑:“陛下,前几日您……”
“前几日本王染了怪病,幸得伊瑟克大人悉心照料,才得以康复。”艾德里安打断他,语气平淡,“此事不必再提。”
老伯爵看了看伊瑟克,又看了看陛下,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夜深人静,艾德里安在书房批阅文件,伊瑟克坐在一旁处理海上文书。
“喂,海盗。”艾德里安忽然开口。
“臣在,殿下。”
“那个……”艾德里安犹豫了一下,“前几日……谢谢你。”
伊瑟克擡起头,看到艾德里安别扭地别着脸,耳根微微泛红。他笑了:“殿下客气了。”
“谁跟你客气!”艾德里安立刻反驳,“本王只是……只是看在你还算有用的份上!”
“是,是臣有用。”伊瑟克附和着,心中却暖意融融。
艾德里安不再说话,继续低头看文件,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对了,”艾德里安忽然又开口,“本王……本王想去看看海。”
伊瑟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臣陪殿下一起去。”
“谁要你陪!”艾德里安瞪了他一眼,“本王是国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是,殿下想去哪里,臣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