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维瑞迪恩公国的海岸线在连续一周的晴好天气里显得格外平静。港口的商船按部就班地装卸货物,卫兵在城墙上来回巡逻,连海风都似乎收敛了往日的咸腥,带着一丝微凉。
艾德里安·伊格纳缇王子站在王宫最高的瞭望塔上,手中望远镜的镜片精准地扫过海平面——那里除了几艘挂着中立旗帜的货船,空荡荡的,如同他此刻因“平静”而愈发紧绷的神经。
“殿下,海军上将的急件。”侍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恭谨。
艾德里安放下望远镜,接过羊皮纸。蜡封下的字迹潦草却有力,内容却让他本就冷硬的下颌线条更显紧绷:“‘淫尾海妖号’仍未在常规巡逻海域出现,周边公国亦无遇袭报告。但据暗哨回报,三日前在落日群岛附近发现疑似该船的黑色帆影,伴随一艘标识不明的双桅快船。”
落日群岛。艾德里安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那片位于维瑞迪恩与东地中海贸易航线交汇处的礁石群,向来是海盗与走私者的天然避风港,更是地图上标注着“危险”的灰色地带。
伊瑟克·德莱斯切突然出现在那里,绝非偶然。
“通知情报司,”艾德里安将急件递给侍从,“调取所有关于落日群岛的航海日志与古籍记载,重点标注近十年内有‘特殊货物’交易记录的时间节点。另外,让港口监工核查近半月内所有离港渔船的登记记录,尤其是那些申请‘远海捕捞’却提前返航的船只。”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但侍从能看到他袖口下微微凸起的青筋——那是愤怒与挫败感在完美表象下的暗涌。
自上次窗台上的蓝色火焰事件后,伊瑟克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既没有新的玫瑰“礼物”,也没有商船遇袭的警报。这种刻意的“消失”,比任何挑衅都更让艾德里安感到不安——那意味着海盗正在酝酿更大的动作,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在落日群岛最隐蔽的一处海湾里,“淫尾海妖号”正被藤蔓与伪装网覆盖得严严实实。船舱内却灯火通明,弥漫着朗姆酒、烟草和旧羊皮纸的混合气味。
“船长,这玩意儿真能值一船金子?”大副本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子拨弄着古卷边缘一块剥落的蜡封,“我看着像哪个老学究的涂鸦。”
古卷上的墨迹早已泛黄,描绘着复杂的星图与岛屿轮廓,角落用古弗拉芒语刻着一行小字:“在海蛇吞噬太阳之地,藏着海神遗失的右眼。”
伊瑟克的手指顺着星图上一条用朱砂勾勒的虚线滑动,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老学究?本,你见过哪个老学究能把藏宝图藏在修道院地窖的《圣徒行传》夹层里?这可是‘海蛇’塞壬娜留下的东西——那个在百年前把东地中海搅得天翻地覆的女海盗,听说她临死前把毕生掠夺的珠宝都熔成了一颗‘海神之眼’。”
本挑了挑眉:“熔成珠宝?船长,您该不会是听信了酒馆里那些醉鬼的胡扯吧?”
“是不是胡扯,试过才知道。”伊瑟克擡起头,假胡子被他烦躁地扯到一边,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你以为我这半个月躲在这里是为了喝西北风?维瑞迪恩那个冰块王子把海岸线封得跟铁桶似的,硬碰硬只会让‘淫尾海妖号’变成海底废铁。但落日群岛不同——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最近还来了批‘老朋友’。”
他指了指窗外——夜色中,另一艘黑色快船的轮廓若隐若现,桅杆上悬挂的旗帜绘着交叉的骨刃与沙漏,正是令所有海盗都闻风丧胆的“死颅沙漏”海盗团标志。
“‘死神’阿瑞斯的人?”本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来这儿干什么?难道也盯上了塞壬娜的宝藏?”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躲着那艘双桅快船?”伊瑟克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在星图上某个被珊瑚礁环绕的小岛位置画了个圈,“阿瑞斯那老东西比鲨鱼还精,他肯定也拿到了半张藏宝图。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海神之眼’,然后……”
他突然停住话头,目光落在古卷边缘一处模糊的指纹上,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然后,说不定能给我们亲爱的王子殿下准备一份‘超级惊喜’。你说,当他看到维瑞迪恩公国的海岸线上,同时出现‘淫尾海妖号’和‘死颅沙漏’的船帆时,那张冰块脸会变成什么样?”
本无奈地叹了口气:“船长,我怎么觉得您找宝藏是假,想逗那位王子殿下玩才是真?”
伊瑟克没接话,只是将古卷小心翼翼地卷好,塞进一个防水皮袋里。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与平日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锐利光芒:“本,记住,海盗最看重的是什么?不是金子,是自由。而自由的前提,是活下去。‘死颅沙漏’想吞掉落日群岛,维瑞迪恩的海军想把我们吊死在旗杆上——但在他们动手之前,我得先拿到足够分量的筹码。”
他走到舱门边,推开一条缝隙,咸湿的海风立刻灌了进来。远处“死颅沙漏”的船舷上亮起几盏灯火,隐约传来醉醺醺的歌声与咒骂声。
“告诉兄弟们,”伊瑟克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明天凌晨涨潮时出发,目标——‘海蛇之牙’礁。另外,把那箱蓝色染料藏好,别让‘死颅沙漏’的人发现了。我还指望用它给王子殿下‘写信’呢。”
......
维瑞迪恩公国的皇家档案馆像一座巨大的石砌迷宫,阴冷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尘埃与旧纸张的味道。艾德里安·伊格纳缇王子手持银质烛台,在一排排高大的橡木书架间穿行,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殿下,您要的《落日群岛海域变迁史》和近十年海关密档都在这里了。”档案管理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学者,他颤巍巍地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羊皮卷,“不过关于‘特殊货物’的记录……下官查阅了所有公开卷宗,并未发现异常。”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拿起一卷标注着“第七年·夏”的海关密档。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每日进出港口的船只名称、货物清单与税收数额,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这是他亲手制定的归档标准。然而,当他翻到第七年八月十五日的记录时,指尖突然顿住了。
“‘西风号’,渔船,注册地北港,载货‘鳕鱼干五十箱’,申报远海捕捞,实际航行三日即返航。”艾德里安低声念出记录,目光落在“税收”一栏——那里赫然写着一个远超鳕鱼干市值的数字,而且是以罕见的东地中海紫水晶支付。
“八月十五,”他擡起头,看向老学者,“那年的八月十五,落日群岛附近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老学者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殿下,您这么一说……下官想起来了!那年秋天,东地中海的‘红珊瑚’海盗团突然销声匿迹,坊间传闻他们在落日群岛找到了一批古代沉船的宝藏,但从未有人证实过。”
古代沉船的宝藏。艾德里安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伊瑟克·德莱斯切那张被胡子覆盖的脸。一个以挑衅为乐的海盗,突然销声匿迹,出现在落日群岛,而那里恰好有关于宝藏的传闻——这绝不是巧合。
“备马,”艾德里安猛地合上密档,烛火因动作过大而剧烈摇曳,“通知海军上将,调集三艘最快的巡防舰,在落日群岛外围海域待命。另外,让情报司的人准备一份‘特殊’的航海图,标注出所有已知的沉船遗址和暗礁区。”
“殿下,您要亲自去落日群岛?”老学者满脸惊愕,“那里太危险了,不仅有海盗,还有复杂的洋流和未标注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