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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衅(1 / 2)

挑衅

艾德里安·伊格纳缇王子站在书房的长桌前,目光扫过摊开的账册。羊皮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货品清单。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天鹅绒外套,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滚边的白玫瑰花纹,每一针都挺括得如同他此刻的神情——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有一丝温度。

“第三季度的香料进口税,比预算多出了十七个金路易。”他的声音像冰锥敲在石板上,清冽,且带着不容置疑的硬度,“财务官的解释呢?”

侍立在一旁的年轻侍从瑟缩了一下,赶紧递上另一卷羊皮纸:“殿下,财务官说……是东地中海航线的商船遇袭次数减少,运输成本降低所致。”

“遇袭次数减少?”艾德里安的手指在账册上某个数字上轻轻敲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是因为海盗‘伊瑟克·德莱斯切’最近在我们的海域晃悠得太频繁,商船都改道了吧。”

“淫尾海妖号”的名字像一颗带毒的石子,投进了书房里原本凝滞的空气。侍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低下头,不敢去看王子眼中骤然凝聚的寒意。

艾德里安没再说话。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他额前几缕发丝。港口远处,几艘挂着公国旗帜的商船正小心翼翼地驶入泊位,帆布上还带着昨夜风雨的痕迹。

那个叫伊瑟克的海盗。

这个名字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扎在艾德里安的心头已经有几个月了。从第一艘在公国近海被拦截的商船开始,那个自称“淫尾海妖号”船长的家伙就像一团甩不掉的烂泥,死死黏在了维瑞迪恩的海域上。

传闻里,伊瑟克·德莱斯切是个极其变态的大□□,喜欢玩弄“花草”,手段残忍,长得丑陋不堪,每次掠夺之后都会留下一朵蓝色玫瑰作为挑衅。这些流言像瘟疫一样在沿海地区蔓延,吓得商人们闻风丧胆,也让艾德里安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讨厌一切不完美的事物,尤其是这种无法掌控的混乱。作为公国的继承人,他从小就被教导要将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如同他书房里排列整齐的书籍,如同他每天晨祷时必须背诵的祷文。

而这个海盗的存在,就是对他完美秩序的最大挑衅。

“殿下,您该用早餐了。”侍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提醒。

艾德里安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把今天的议事日程拿来。”

“是。”侍从连忙递上一个小小的象牙板,上面用炭笔写着今日的安排:上午接见西境领主,讨论农田灌溉事宜;中午与海军上将共进午餐,商议海防部署;下午审核新的税收法案……每一项都精确到了刻钟。

艾德里安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将象牙板放在桌上。他走到书桌后的高背椅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橡木桌面。

他想起了三天前,也是在这个书房里,他收到了第一朵蓝色玫瑰。那朵用丝带系在一封恐吓信上的花,被放在了他最心爱的一本古籍上面。信上的字迹潦草而张扬,写着一些不堪入目的调戏话语,最后署名是“你忠实的追求者,伊瑟克·德莱斯切”。

当时他气得几乎捏碎了那封信,将玫瑰狠狠扔在地上,用鞋跟碾得粉碎。他无法容忍这种赤裸裸的侮辱,更无法容忍这种在他眼皮底下的放肆。

而昨天,第二朵蓝色玫瑰又来了。这次是被一个渔夫偷偷放在了王宫的后门,附了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亲爱的王子殿下,今天的海风是否也带着我的思念?”

艾德里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他告诉自己,作为未来的国王,他需要冷静,需要策略,而不是被这种跳梁小丑激怒。

“传我的命令,”他对侍从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让海军上将加快巡逻频率,务必在三天内找到‘淫尾海妖号’的踪迹。另外,通知所有商船,近期尽量结伴而行,不得单独出海。”

“是,殿下。”

侍从退下后,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艾德里安拿起羽毛笔,准备在账册上签署意见,但笔尖悬在羊皮纸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朵蓝色玫瑰的样子。那诡异的、近乎妖异的蓝色,像一滴墨汁,滴进了他井然有序的世界里,晕开了一片无法忽视的污渍。

这个伊瑟克·德莱斯切……他到底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在维瑞迪恩公国海岸线几十海里外的公海上,“淫尾海妖号”正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黑漆漆的船舷上,反射出一点油腻的光。这艘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海盗船,此刻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恐怖。甲板上散落着一些渔网和空酒桶,几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水手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其中一个还拿着把旧木吉他,断断续续地弹着不成调的曲子。

船头的桅杆上,一面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画着一个扭曲的人鱼形象,尾巴是银色的,手里拿着一把三叉戟——这就是令商人们闻风丧胆的“淫尾海妖”标志。

而在船长室里,伊瑟克·德莱斯切正对着一面磨得有些模糊的铜镜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脸上的大胡子。

那是一副做工还算精细的假胡子,深棕色的卷曲毛发,几乎覆盖了他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他穿着一件沾满了不知道什么污渍的酒红色外套,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袖口也随意地卷到了手肘。

“船长,您这胡子再这么揪下去,怕是真的要掉光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副端着一杯朗姆酒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

伊瑟克头也不回,对着镜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胡子被他扯得歪到了一边:“嘿,本,你懂什么。这可是我‘伊瑟克·德莱斯切’船长的威严所在。没有这把胡子,那些商船怎么会吓得屁滚尿流?”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过本递来的朗姆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啊——还是这玩意儿够劲儿。比维瑞迪恩公国那些娘娘腔贵族喝的葡萄酒带劲多了。”

本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清晰的海平面:“船长,我们都在这鬼地方晃悠快一个月了。每次就抢点小钱小珠宝,连艘像样的商船都没遇上。您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收手?再这么下去,兄弟们都快没酒喝了。”

“急什么?”伊瑟克放下酒杯,终于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假胡子,转过身来,“大鱼要慢慢钓。你知道我盯上谁了吗?”

“还能是谁?”本翻了个白眼,“那个维瑞迪恩公国的王子呗。您每天除了研究怎么把那破玫瑰弄得更蓝,就是念叨着要去他的书房‘送花’。船长,我知道您觉得他长得好看,可您这追求方式也太……别致了点吧?”

“去你的,什么追求方式。”伊瑟克笑着捶了本一下,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就是觉得他那张冰块脸很有意思。你想想,当他看到我送的‘礼物’时,那张脸从白变青,再从青变紫的样子,得多有趣?”

他走到地图桌前,手指在上面维瑞迪恩公国的海岸线附近划了个圈:“而且,本,你不觉得挑战一下这个传说中完美无缺的王子,很有成就感吗?所有人都说他刻板、严肃,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那我偏要在他的地盘上,给他添点‘惊喜’。”

“惊喜?我看是惊吓吧。”本嘟囔着,“昨天你让那个渔夫把花送到王宫后门,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放心,”伊瑟克摆摆手,一脸自信,“我挑的人,机灵着呢。再说了,就算被抓住了,他们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顺着一根钓鱼竿找到我们船上?”

他拿起桌上一朵用蓝色染料染过的白玫瑰,放在鼻尖闻了闻,皱了皱眉头:“这染料还是不够正。下次得让汉斯去弄点更好的,要那种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一样的深蓝色,才配得上我们‘大□□’的品味,对吧?”

本看着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船长,您可真是……我真不知道该说您是胆大包天,还是脑子缺根筋。外面可都传您是个喜欢玩弄‘花草’的变态呢。您就不怕哪天玩脱了,真被人当成那种货色给宰了?”

“怕?”伊瑟克挑了挑眉,将玫瑰随手插在胸前的口袋里,“本,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我怕过什么?再说了,这‘变态’的名声多好用啊。你看,现在谁见了我们的船不躲得远远的?省了多少麻烦。”

他走到门口,推开舱门,海风立刻涌了进来,吹得他的假胡子微微颤动。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今天天气不错,说不定能遇上什么‘好生意’呢。对了,让厨子多准备点吃的,晚上我要‘加餐’。”

“加餐?”本疑惑地看着他。

伊瑟克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玫瑰:“给我们亲爱的王子殿下‘准备礼物’,可是个体力活。不吃饱点,怎么有力气给他‘惊喜’呢?”

说完,他大笑着走出了船长室,留下本在原地无奈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