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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案:疑(13)试探(2 / 2)

“老僧这么说过么?那是老僧记错了,或者说错了。”慈航笑道:“大人不会怪我吧?”

“是这样么?”崔辞来到案前,擡头对那观音像道:“菩萨,这庙中只剩下慈航一人,话都随他说去。如之奈何?”他抓起桌上杯筊,跪在褪色的蒲团上,道:“要么弟子来问问你老人家,你可愿回我的话?”

言罢,他双手捧起那对木筊,扔在地上。

杯筊落地,在青砖上清脆地弹跳两下。一正一反,圣杯。

崔辞大喜,对慈航道:“菩萨说他愿意。”

慈航仍在笑着,目光却阴沉下来,道:“崔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辞不理睬他,拾起杯筊,又道:“观音菩萨在上,请问弟子此行能否找到要找的人?”

腕上一翻,杯筊落地。一正一反,仍是圣杯。

崔辞脸上笑意愈浓:“太好了!弟子这就有底气了。”

慈航沉了脸:“崔大人,老僧请你好自为之,不要拿菩萨取乐。”

崔辞盯着他,又拾起杯筊:“菩萨,弟子要找之人,是不是在你庙子里?”他这次掷得更重,杯筊撞上佛坛基座,在阴影里旋转数圈之后落定。一正一反,仍是圣杯。

“果然在庙子里么?”崔辞捡起地上的杯筊,在手里掂量着,自语道。

慈航脸上肌肉抽搐起来,一张苍老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阴森恐怖。

“大人,事不过三,杯筊只能扔三次,菩萨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

崔辞笑道:“方才我已经提前跟菩萨说过,我要问他几个问题,并未说只三个,菩萨已经答应了不是么?”言罢,他不等慈航反应,捧起手里的杯筊,道:“菩萨,面前的慈航方丈,”他扫过慈航阴沉的脸,“是否当真已经在庙中侍奉你二十年了?”

“大人!”慈航怒喝。

伴随他这声怒喝,木筊已被崔辞重重扔了出去,两片暗红的筊杯撞在青砖上,发出空洞的脆响,却迟迟不肯停下。就连一旁的慧伽也跟着紧张起来,上前一步,两眼紧紧盯着那对仍在打转的木筊。

眼见筊杯即将落定,慈航一个箭步踏上,踹飞了两只筊杯。其中一片撞上香案腿,歪斜着摇晃起来,另一片贴着地砖缓缓画圈,慈航伸手要去抓,那片咔地一颤,斜斜卡进砖缝,既非正,亦非反。

立杯!

殿内死寂。

一阵穿堂风掠过,刮得烛火晦明不定。

慈航大骇,两腿一软,跪在蒲团上,连忙焚香忏悔。

慧伽道:“立杯,乃是神明震怒之兆。”

“是么?”崔辞反倒站起来,冷笑道:“我没瞧见旁人震怒,只见慈航震怒。”

“崔大人,”慈航缓缓擡起头,目露凶光,“立杯又叫三界杯,乃是大凶之兆,老僧断言,明日庙中就要见血光之灾。”

***

隔日一早,崔辞从床上冻醒,透着窗户见外头鹅毛大雪,地上白成了一片。从这扇小窗远眺江面,见江上没有一只船影,江水凝固成一片死白的冰原。

看来皇后娘娘和应明他们一时半刻过不来江了,崔辞搓了搓脸,他想起昨日慈航破防继而恐吓自己,可见那老东西已经乱了阵脚。今日无论如何,要再逼他一逼,定然能有所斩获。

他开窗取雪,化了水,洗漱完毕,出门去隔壁敲云想容的房门。

敲了半响,屋里没有动静,崔辞心拎了起来。恰这时,慧伽从外头走进来,玉白的脸冻得发了青,僧鞋被雪水浸透。

“大人,起得早!”他抖落身上的雪花,侧头示意云想容的房间:“一大早的,便想着她了?”

慧伽略崔辞道:“这是你们出家人该说的话么?她不在屋里,你从外头来瞧见她没有?”

慧伽道:“倒是没见!想是去膳堂用早餐了吧。外头好大的雪,江面冻住了。李侍卫怕是三两日都过不来了。”

“正是呢!”崔辞叹道,“可要全靠咱们自己了。今日务必想法子去搜柴绍衍那间禅房,你若实在不肯,只能我亲自动手了。但他胖揍我,那你得出手。。。”

二人说着,便往前院膳堂走去。

膳堂里此刻正有人,不是云想容,而是苏衍。苏衍坐在长桌上,盯着柴家食盒里的点心,气呼呼地一口一口往自个儿嘴里塞冷饼。

他瞧见崔辞与慧伽二人进门,略略一怔,颇有些尴尬,倒也不像昨日那般敌意满满了。

崔辞与慧伽也端了冷饼,与他在长桌上面对面坐着。

“你们宋人真是太势利,”苏衍开口抱怨,“这里明明是佛堂寺庙,便该是众生平等,食物却分三六九等!”

“那是柴绍衍自家带的,并非是庙里的食物。”崔辞道:“我瞧你汉语流利,与那个叫阿周那的不同,难道你也是头回来大宋?”

苏衍道:“我是头回来。你瞧着我不像,那时因为我父亲是注辇国人,但我母亲是宋人,我自小就会汉语罢了。从前我听我母亲说大宋如何如何,对你们这里心向往之,可来了这里,却失望极了。你们这里的人太不真诚了,全然不是信佛的样子。”

慧伽笑道:“哦?可是我们大宋与你们注辇国不同,并非人人信佛的。”

“我自然知道这里并非人人信佛,可若本身就是这庙里修行多年的老和尚,还没有信佛的样子,便太叫人失望了。”

慧伽道:“你觉得慈航方丈不像和尚么?”

苏衍露出鄙夷之色:“高僧也是修行之人,难道就没瞧出来?真僧合十时掌心严密,手指并拢,便如你这般,而那慈航手势松散随意,可见并未受过教导训练。方才你们不在,他与我在膳堂之中,你们知道他称呼我什么么?”

“他称呼你什么?”崔辞与慧伽相视,这老和尚身份是假的,他们初来便察觉了,却没想到,这苏衍观察力也仔细的很。

“我刚进膳堂时,他一打眼,想是没反应过来,一句“客官”便脱口而出,”苏衍皱眉,“幸而我汉语流利,在你们大宋,举凡僧人称呼外人不是应该称作“施主”么?我倒是不懂了,这“客官”二字从何而来?”

崔辞与慧伽听罢,不约而同回忆起慈航说话,确从未听过他唤“施主”,便是和尚时常挂在嘴边的“阿弥陀佛”,他也没说过。

崔辞笑了笑,道:“你这么说,倒确实如此。除此之外,你还觉察出他有哪些不对的地方?”

苏衍道:“崔大人,您这是在考我?”

崔辞道:“不瞒老弟你说,我与慧伽,连同那位云姑娘来此地是调查案子的,你要是觉得这慈航老和尚有问题,大可以告诉我们。回头案情有进展,官府赏你银子。”

苏衍笑起来,道:“我不要你们的银子。我只要我们公子能平平安安回去,也就行了。”

崔辞道:“一言为定。”

苏衍道:“可惜,旁的我就没察觉出什么了。”

崔辞笑容一滞,心道,你小子耍我玩儿呢。却又听苏衍道:“我就觉得这老和尚长得怪异!”

“哦?如何怪异?!”

“你们真没瞧出来么?”苏衍左右瞧着他二人,伸手放在自己的鼻尖,“这里呀!”

“鼻子?”慧伽一愣。

“是鼻子!阿周那的鼻子你们留意了没有?他是地道的注辇国人,他的鼻子就比你们宋人高出许多,面部是折叠的,那鼻子便配得他那张脸。而我呢,”苏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娘是宋人,所以我的脸有宋人一半,也有注辇人的一半,我的脸不像阿周那那样立体,却也不似你们宋人那样平整,所以我的鼻子既不太高,也不太矮,与我这张面孔却也是相配的。可是那和尚,你们不觉得与他的面部相比,他那鼻子也太高些了么?”

崔辞与慧伽面面相觑,崔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这么说来的话,好像确实如此。”

慧伽想了一想,提出反驳道:“但这也不能一概而论,人的长相本就是千差万别的。有的人家兄弟姐妹之中,偏只有一人长着招风耳;或有的人父母都是双眼皮,却生出单眼皮的孩子,这又如何说呢?”

苏衍“哈哈”大笑:“那么那孩子就是隔壁邻居家的。”言罢,三人都笑将起来。

崔辞喝了一口米汤,道:“对了,怎么没见你家那公子阿周那?”

苏衍道:“那位云姑娘一早就去照顾坚战了。我家公子过意不去,连早饭都没来吃,一直陪着她呢。”

“噗”地一声,崔辞差点没被米汤呛死。好好好!闹了半天,原来我倒成了隔壁邻居。

崔辞嚯然起身,对二人道:“你们慢吃着,我也去瞧瞧。。。那位叫坚战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