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四案:慢(完)高德安之死(2 / 2)

那妇人啼哭道:“看见的人说,老道看着生了重病模样,我儿去搀扶那老道,二人一道走远了。那日子正好就是我儿失踪当日。我儿自小便受先生教导,要助人为乐,当个好人。求大人替小妇人做主!”

“重病模样?”崔辞心中一动,愈发确认此人绝非宋老道,而是受伤的孙问川。只是这叫小纽扣的孩子已经失踪一年,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他不忍直说,便柔声道:“如今宋老道一案已经送至府衙,本官亲自审理,定会竭尽全力找到此人,将本案查个水落石出,给小纽扣一个交待。”

那妇人点点头,喃喃道:“有大人这句话,小妇人便放心了。他们都说我儿子多管闲事,才遭此横祸。但我觉得我儿做的没错,他若已经不在人世,那么在天有灵,下辈子投胎转世,一定会记得为娘我对他的教导,还做个好人的。”

崔辞一怔,万没想到这妇人如此大义,拱手朝她深深一揖。转身时离开时,已有泪花盈眶。

这世间既有孙问川那样的恶人,却也有小纽扣与他娘这样的至善之人。恶人未必有恶报,好人也未必会有好报,甚至许多好人反而更加命途多舛,但这并不会阻止他们继续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因为这便是人性,正因有他们,这天地之间才会有股浩然之气,共日月争光。

“大人,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李暧疾步追上崔辞,瞧他脸色不好,知他又为小纽扣的事伤感,便故意打岔道:“大人,你说此案算了结了么?可是,柴澜生与柴小姐去了哪里?他们至今还下落不明呢!你如何写结案的判词?”

“他们么?自然是远走高飞了。”崔辞想到这二人,面色轻松一些,“逃出了柴绍衍那厮的控制,想必现在快活的很。”

李暧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日退堂后,你将许艳红留下,是不是又问出了什么?”

崔辞点头道:“自然是要问的,许艳红说自己明明将宝山砸死在柴房里,但为何宝山的尸体又会出现在威灵钟山庙呢?答案显而易见,就是当时许艳红以为自己杀了人,而实际上宝山并未死,是他自己去的威灵钟山庙。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之前他便有拿琼鸾小姐要挟柴澜生的打算,可见此人本就不可靠。他强暴艳红未遂,醒来之后怒火中烧,决定一个人独吞了丹书铁券。。。”

“等等,大人!”李暧挠着脑袋,“你的意思是,宝山先摆了高德安一道,然后,又摆了柴澜生一道,决定独吞丹书铁券。但最后不知怎么搞的,自己代替澜生,成了行淫巫术的祭品?”

“没错,当然了,其中的中细节已无从考证,但我觉得既然一开始高德安与他约定的是将柴澜生引去威灵钟山庙。那么他临时反水,在当时紧急的情境下,找不到更合适安全的地方,他便只能与柴澜生就约定在了威灵钟山庙。只不过,为了避开高德安,他告诉柴澜生的时间比预定提前了。所以柴澜生走后,他赶到时,正巧撞上了孙问川。孙问川错把他当作了柴澜生,祭了天。”

李暧听完,长叹一口气道:“我还是不明白,这宝山这么狡猾奸诈,怎么就出了这样的岔子?为什么他就好好的要强暴起许艳红来了?”

“狡猾奸诈之人未必思虑周全,尤其是宝山这种草根出身之人,行事想当然尔,也不足为奇。”

***

暮色沉沉,江宁府,府狱大牢。

高德安蜷缩在角落,身上那件曾经体面的靛蓝绸衫早已污浊不堪。墙角一只瘦鼠窸窣爬过,碰翻了半碗馊粥。高德安没去捡,只盯着头顶一方小窗,月光从小窗里渗进来。他知道他隔壁关着柴绍衍,堂堂柴家后人,皇亲贵胄,终于也沦落至此。

高德安侧耳去听隔壁的动静。

“老爷!老爷!您在吗老爷?”

可惜,柴绍衍自进了牢房,便没有发出过一丁点声音。

锁链轻响,高德安擡起头,见一个皂衣狱卒送饭来。今日伙食不错,除了盐菜米汤,还有一个豆沙糯米团子。

“哟呵!今日可有好吃的了。”他高德安与柴绍衍不同,他可没有那股子傲气劲,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

高德安抓起糯米团子便往嘴里塞,入了口,豆沙馅儿瞬间涌出来,高德安享受的闭起眼睛大口咀嚼,许久未曾吃到这么香甜的糯米,他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吞咽时,团子黏稠的米芯却突然化作刀,想来是久饿的肠胃经不起油糖猛攻,高德安并无在意,端起米汤喝了两口。然而,那痛楚越演越烈,落入腹中,竟如刀绞。他终于忍不住佝偻着咳出半口豆沙,溅在囚衣上,裹着豆沙的还有一滩淤血。

牢窗漏下的月光下,糯米团子断面闪着珍珠般的光——馅里竟掺着比砒霜更毒的杏仁霜!

那送饭的皂衣狱卒还未走,一个不甚熟悉的声音响起:“你骗了我,害我杀错了人。”

高德安腹中的剧痛在撕扯五脏,但听见这人的声音,连疼痛都凝滞了。

皂衣狱卒缓缓擡起脸,那张脸从阴影里浮出来。高德安倒地之前,看清了他的脸,震惊地瞳孔骤然紧缩。

“是你?!怎么会是你?!”

血沫从齿缝溢出,瞳孔又忽而放大,直至涣散无光。高德安临死前,面容凝固,仿若是一尊被闪电劈中的泥塑,眉弓上挑的惊诧里,混着迷惑的绝望。

(第四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