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慢(29)高德安(四)
他便若是就此跑了,倒也是造化。可惜,他路过赌场的时候,便如那松了绳子的饿犬,下意识望向最熟悉的粪堆。上回算命的替他还了2万两银子亏空,这两三个月下来,他又陆陆续续欠下了上千两。今时不比往日,此刻他行囊里,有从柴府顺出的许多贵重之物,少说能当得好几百两银子,或许能拿来翻本,不仅将欠下的钱还上,还能狠赚一笔。有了钱,腰杆子挺硬,也不知怎的,他今儿就觉得自己能赢,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劝他进去玩几把。街角有个玩杂耍的在高空走绳,那人成天的表演,走在绳上如履平地,断不会出错。高德安眯眼瞅着,心道,今晚那人摔下来了,便是老天叫我别去。若是这把顺利过绳,那我今晚定然有财运,任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进去玩几把。高德安便站在街角盯着,他这心愿许得赖皮,那玩杂耍掉下来反倒是小概率事件。然而,今晚上偏就邪了门,那玩杂耍的走到绳中一半,只见一只白猫从地上一跃而起,跳上半墙高的桥墩。那玩杂耍的眼中瞧着猫,脚下便移了情,一个没站稳,竟摔了下来。人群中瞬间爆发出阵阵扫兴的喝倒彩声。高德安目瞪口呆定定站了许久,要么说狗改不了吃屎。高德安低低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接着,便义无反顾地转身往赌场去了。高德安心里稀罕,只见二楼雅间的雕花门紧闭,帘幕低垂,知道里头是来了贵客了。高德安挤进骰宝桌,拉着身侧一位相熟的同仁,问道:“今儿怎么回事?都这么安静,二楼雅间来的谁呀?”那同仁头都没回,兀自死死盯着手里的牌道:“是知府衙门的录事参军应明在里头。”“应明?!”高德安心一沉:“他在里面做什么?”那同仁道:“横竖与咱们不相干,说是皇后娘娘带着太子不日要南下礼佛,应参军这半个月都在忙活这个事儿。那些个辽国间隙无孔不入,就怕咱们江宁府也混进几个,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哦哦,那倒是的!”高德安放下心来,“与咱们不相干,咱们玩儿咱们的。来,下注下注!”几局下来,高德安手气出奇的好。押大得大,…
他便若是就此跑了,倒也是造化。可惜,他路过赌场的时候,便如那松了绳子的饿犬,下意识望向最熟悉的粪堆。
上回算命的替他还了2万两银子亏空,这两三个月下来,他又陆陆续续欠下了上千两。今时不比往日,此刻他行囊里,有从柴府顺出的许多贵重之物,少说能当得好几百两银子,或许能拿来翻本,不仅将欠下的钱还上,还能狠赚一笔。有了钱,腰杆子挺硬,也不知怎的,他今儿就觉得自己能赢,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劝他进去玩几把。
街角有个玩杂耍的在高空走绳,那人成天的表演,走在绳上如履平地,断不会出错。高德安眯眼瞅着,心道,今晚那人摔下来了,便是老天叫我别去。若是这把顺利过绳,那我今晚定然有财运,任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进去玩几把。
高德安便站在街角盯着,他这心愿许得赖皮,那玩杂耍掉下来反倒是小概率事件。然而,今晚上偏就邪了门,那玩杂耍的走到绳中一半,只见一只白猫从地上一跃而起,跳上半墙高的桥墩。那玩杂耍的眼中瞧着猫,脚下便移了情,一个没站稳,竟摔了下来。人群中瞬间爆发出阵阵扫兴的喝倒彩声。
高德安目瞪口呆定定站了许久,要么说狗改不了吃屎。高德安低低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接着,便义无反顾地转身往赌场去了。
高德安心里稀罕,只见二楼雅间的雕花门紧闭,帘幕低垂,知道里头是来了贵客了。高德安挤进骰宝桌,拉着身侧一位相熟的同仁,问道:“今儿怎么回事?都这么安静,二楼雅间来的谁呀?”
那同仁头都没回,兀自死死盯着手里的牌道:“是知府衙门的录事参军应明在里头。”
“应明?!”高德安心一沉:“他在里面做什么?”
那同仁道:“横竖与咱们不相干,说是皇后娘娘带着太子不日要南下礼佛,应参军这半个月都在忙活这个事儿。那些个辽国间隙无孔不入,就怕咱们江宁府也混进几个,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哦哦,那倒是的!”高德安放下心来,“与咱们不相干,咱们玩儿咱们的。来,下注下注!”
几局下来,高德安手气出奇的好。押大得大,押小得小,他面前的银子,五两变成十两,十两又翻作二十两,二十两翻成四十两,连翻带滚,不肖一个时辰,高德安已经赢了将近二百两。高德安那原本浑浊发黄的眼白此刻布满血丝,瞳孔却异常明亮,笑容近乎狰狞。他如今百分百确信,方才在看那玩杂耍的走绳索时,老天爷是听倒了自己许下的心愿,他今儿分明就是财神爷钦点的幸运儿。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衣衫也早已被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他只觉得热,热得像是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哈哈哈!还有谁?!还有谁敢跟老子赌?!”他狂笑着,声音近乎癫狂。他恨不得今儿一晚上将自己在这赌场输的数万两银子都赢回来。
如此这般,直玩到三更天,高德安换好了大把的银钱,才依依不舍地将要走出赌场大门。这时,赌场里的嘈杂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四周变得诡异的安静。
“砰”地一声,赌场大门被关上了。路的尽头,站着应明和他手下巡检司的官差们。
高德安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既然已经出不去了,只得跟着人群随大流,避让在两侧。
“本参军接到密保,近日有辽国细作潜入江宁府。此时此刻,此人便在这赌场里!便在你们之中!”应明踱步,走到路中央,目光如刀子般扫过前排众人
人群中爆发出细碎嘈杂之声:“辽国细作?”“这赌场里竟混了辽人进来?”众人擡头四顾,对身侧之人报以警觉的目光。
“兹事体大!若是在江宁府出了篓子,上头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故而,本参军今日就多有得罪了。来人!将人排好了,给我一个一个细细地查过!”应明说完,掉头便往门口,那里放着张黑檀螭龙交椅,他一屁股坐上去,便虎视眈眈看着手下巡检司的人开始逐一排查。
“先从这儿开始,所有人都贴墙站好!”毛长官大喝了一声。
十几个身穿皂色窄袖公服的衙役上前,将赌徒们脸磕在墙上,一一搜身。衙役腰间铁尺与锁链碰撞的“哗哗”作响,惊得赌徒们乖乖就范,无人敢多言。
高德安心中暗骂晦气,好容易赢了回大的,怎么就撞上这事儿了。但骂归骂,他也只得跟着排队,等着贴墙搜身。
赌场人多,衙役们搜得又细,一晃就是半个时辰过去,眼见天都快亮了。高德安排在队伍最后,心里焦急起来,每日里清大八早的,柴府大大小小的事,都少不了他高德安。他此刻若还出不得城去,柴府发觉他失踪,可就麻烦了。念及此,他往前悄悄挪了挪。
突然间,他眼睛亮起来,原来赌场侧门就在他跟前了。这小门往日关着却不上锁,只有他们这些赌场老主顾才知道,高德安动起了心思。他慢慢往侧门处移动,想着趁着没人瞧见,偷偷从侧门溜之大吉。
谁料,有人与他存了一样的心里,只见排他前面的一个身穿湖绸直裰的胖子突然往侧门窜过去。
高德安正看得眼热,忽听“啊呀!”叫唤声,那胖子被埋伏在门外的衙役一个扫堂腿放倒,脸重重磕在青砖地上。众衙役上前,将他反剪双臂按在赌桌上,等候发落。
“啊呀!啊呀!官爷轻些,我可是苏州锦绣坊的少东家。。。”那胖子大力叫唤起来。
“锦绣坊的少东家?”应明从那黑檀螭龙交椅上起身,走到跟前,捏起胖子的下巴,凶神恶煞地说道:“是少东家,还是辽国细作?心中没有鬼,跑什么?先掌嘴二十个!”
衙役们得令,三人上前,两人按住胖子,一人拿着竹板,对着胖子的脸。
“啪!啪!啪!”几下下去,那胖子被打的眼神涣散,两腮红肿,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流——血滴答滴答落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暗红。
高德安看得心惊肉跳,将那逃跑的心思立时掐灭了。
“讨饶!讨饶!”胖子从嘴里吐出一口血,血里混着几颗牙,“参军大人,小人委实不是辽国间隙,真的冤枉啊!”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抖出三枚灌铅骰子,滚落在地上。
“小人只是怕官爷们搜出。。。搜出这个。。。”胖子眼泪汪汪,一脸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