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便叫他不要自己去！老子吃过的盐比他吃过饭还多，老子哪里不知道你们这些个狗官的尿性！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一个好玩意儿！我可怜的孩儿，非说是此事只得他亲自去不可！果不然，贼贱虫孙问川早就见宝起意，意图私吞了那劳什子佛顶骨，将我好孩儿害了！”庞虺咬牙切齿，“我得知我儿被孙问川害了，便召集了兄弟与我儿报仇。没想到啊，人还没召集齐，孙问川居然失踪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于是你便将孙问川的仇报到本官身上来了？”崔辞睥睨了他一眼，此人果然行为不分青红皂白，做事离谱，“本官这就告诉你，孙问川杀施护，并非是见宝起意，而是一开始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六年前，施护与他将金匣子埋于栀子花树下，他便料到早晚有一天施护会回来取。他第一时间就取出了里面的阿育王塔，又将金匣子改造成杀人的暗器。”
“大人的意思是，那束龙寨的二当家，哦，施，施护，是被孙大人改造的金匣子杀害的？”方森小心翼翼的问道，“难怪那日后院中只见死者，不见凶手哇！”
“凶手就是孙问川。那日我与你在内堂议事，不经意间让金匣子摔落在地上，触碰到机关，从里面飞出来一把飞刀，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大人，不怕您笑话，这几日做噩梦，梦里都是。”
“自打本官发现了飞刀是从金匣子里飞出的，便了解了施护的死因。孙问川杀他时，根本无需动手，因为确保动这金匣子的人必死无疑，孙问川在金匣子上设置了两处机关，两把飞刀；第一处机关，是有人动手打开金匣子时，触发飞刀射出，直中开匣子之人的面门；第二处机关，则是在金匣子落地时，方才会触发的。施护当时中了刀，兀自抱着金匣子，故而第二处机关并未被触发，直到本官摔落了金匣子，飞刀方才飞出。”
“这么说的话，孙问川当时在院中甚至没有亲自动手？”李暧皱眉问道。
“对，当夜在后院中，除了他没有亲自动手杀人，其余的部分都与我之前推测的一致。孙问川与施护六年未见，这六年之中，他没有自信施护会一直信任自己。所以提前设计好机关，便能确保无论施护什么时候潜入府邸，只要他动了金匣子，必死无疑。而事实情况也正如孙问川所料，施护上山六年，在庞虺的耳濡目染之下，对官府和孙问川都失去了信任。因此他来取金匣子的时候，并未提前与孙问川知会。其实，就算他知会了，孙问川也一样会要他的命！”
“好歹毒的人，好伪善的官！”李暧咬牙。
可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问道：“大人是什么时候发现孙问川并非善类的？老衲临行前，皇后娘娘曾叮嘱老衲，务必要以孙问川的安全为重，他的官声很好啊！”
“皇后娘娘是被他骗了。初时，我也是听说孙问川的种种清廉刚正，以为他是一个好官。但我到江宁府之后，发现种种蛛丝马迹，并非像坊间传闻那样。譬如，我初到江宁府衙，商会的老板们便往我房里塞了几箱金砖银条，若是孙问川真是一个好官，当地商贾会是这种做派？尤其是当“孙问川”的尸体在清欣阁的郑老板老父亲的墓中被发现时，郑老板立即送来了金银妄图贿赂本官。本官当时便想到，仵作云想容告诉本官六年间，江宁府连续失踪了十数起死囚犯的尸体。这些尸体无人认领，本不会被人发现，云姑娘却独独是个有心人。她发现只要未缝合上头颅的尸体，停在义庄，隔日便会消失。既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凭白无故消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人偷去了。谁会去偷尸体，要尸体又有何用？直到我翻阅卷宗，发现了欢喜客栈三尸命案，才豁然开朗。这案子的当事人赵景澜此刻便在现场，据他所说，他与朋友李三俊投宿欢喜客栈，无意间撞破客栈老板杀人藏尸，双方起了争执，误杀了李三俊与老板。然而欢喜客栈老板所杀的那个人，头颅至今还在府衙验尸房中放着，云想容情知其中有蹊跷，却不敢作声。”
“大人的意思是，欢喜客栈的那具尸体就是被偷走的死囚？”方森瞪大了眼睛，“谁会干这事？将衙门问斩的死囚尸体偷出去，扔进欢喜客栈？这这，这是什么缘故啊？”
“为了敲诈勒索。”崔辞淡淡的说道，“无人认领的死囚尸体，在孙问川看来，可大有用处。因为没有头颅，更没有认得。他将尸体扔进江宁府里那些生意兴旺的客栈、酒楼、茶肆、钱庄、当铺里面，料定商贾的怕引火上身，都会悄悄处理了。毕竟即便人不是掌柜的杀的，若是店里有死人的风声传将出去，那么生意便会一落千丈。而一旦商贾的私埋了尸体，便触犯了大宋律例，这时，孙问川就会适时出现，表现出体谅他们的意思。商贾们半是报答半是被协迫，便定期向孙问川缴纳利润所得。而孙问川，不仅敲诈到了钱，还赚到了名声。这几日，本官忙着将商会的老板们一一叫来问询，竟然十之八九都曾贿赂过孙问川，以求庇护。”
“可是孙问川一个人，如何能做到偷盗尸体，再搬运去各个商家？”李暧不解，“他又不会武功，而且年纪老迈，难道府衙中有人与他共谋？”
“哎哎哎！绝无此事！绝无此事！”方森与应明一干人连忙摇头摆手，摆脱干系，“我等两袖清风，至今吃住还住在衙门里头，哪里得了半点贿赂。”
崔辞道：“衙门里头有没有人与他共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做到这些事情，孙问川一个人就可以。因为他本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朽，而是武功极高的江洋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