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衣柜的男子红着脸,从里面跳出来,随手披了一件衣裳,“我娘子并未与人通奸。我就是她的相公赵景澜!”
“你?赵景澜?”李暧故意装作惊讶,“你如何证明你就是赵景澜?”
“我的屁股上有道蜈蚣胎记,官爷要是不信,我随你一道去官府衙门,找人验证便是!还不放开我娘子!”
李暧等的便是他这句,“哈哈”大笑之后,将手一松,何小凤儿吸铁石般投向赵景澜怀里,二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其实李暧两天前来到赵家,便瞧出端倪——赵景澜并非像何小凤儿说的那样,已经失踪一年了。相反,他应是潜伏在家附近,时不时的回来看望娘子。因她来时,已经像邻居打听过,这何小凤儿与赵景澜夫妻恩爱,夫唱妇随。这样的两口子,若是丈夫真的失踪,何小凤断然不会整日穿金带银打扮的花枝招展,茶水也是常备常有。其次,她家中颇有资产,竟然半个仆从丫鬟都没有,万事都是何小凤儿亲历亲为,定是怕相公时常回来的消息被下人走漏了出去,故而全部都遣散了。再一个,他家房檐下的油衣、鞋履、马鞍、打火石等一应俱全,何小凤儿一个女子,平时不用出门,为何常备这些出远门用的东西?就是丈夫从前做生意时所用,如今已经一年了,怎会还放在门口?还有,当日李暧进门后,何小凤儿先将针线收起来,再替她倒了水。李暧瞄见她那针线篮子里,正在缝绣的乃是一个藏蓝色荷包,明显是男子所用。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那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盼归”风铃。李暧登门的那天,风铃挂在门口招摇,可等她晚上蹲守的时候,却发现风铃被取下了。两日后,这风铃又重新被挂在门口。李暧由此断定,这风铃实则是何小凤儿与相公赵景澜暗中相会的暗号。风铃被挂上,就是赵景澜可以安全回家的信号,若是风铃被取下,就是告诉赵景澜家中危险,不要回来。
因此李暧耐心的等了两日,等风铃重又被挂上时,她便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你既然说自己是赵景澜,那么就说说当晚在欢喜客栈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一年又躲去了哪里。”李暧拉了一把椅子给他,自个儿在他对面坐下,“从头到位,给我一一说清楚了。但凡有一点隐瞒,你就等着回衙门吃板子。”
赵景澜轻轻拍了拍何小凤儿的背,示意她不用害怕。接着,自己坐在李暧对面,将这一年的经历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一年前,家中远房亲戚托付,说是有个女婿攒了点本钱,求我带着一道出门做生意,那人便是李三俊。我推搪不掉,另外,私心想着两人一路有个照应也好。我带着他走了这一趟,却发现这人行事冲动,暴躁异常,一路惹了许多麻烦。原想着这趟带他回来后,便不再与他来往了。因李三俊不省事的缘故,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到达上元县时已是深夜,不得不住一个晚上,隔日天亮再走。我找了一家叫做欢喜客栈的店,店门外挂着“有房”的招牌。于是,我二人推门进了店,那时店里已经打烊,连灯也卸了。李三俊叫了两嗓子老板,并没有人回应。我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我二人又困又累,不想再换店,就一同去那客栈的后院里找人。唉,当时要是换一家店,也就不会惹出那么大的麻烦。一念之差!一念之差!”
李暧屏息静气,听他长吁短叹之后,继续往下说道:“我二人冒冒失失闯进店家后院,那店老板原是蹲在地上,听见动静,猛然跳起来,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我们。他那张脸,在月亮下头照着,我至今还记得,惨白惨白的,就像一个死人。我们被他吓了一跳,当时我便觉得这店不对劲,想离开。可李三俊是个愣子,他竟恶声恶气问老板要房住。那老板跟我们说,客栈已经客满无房了,让我们赶紧走。李三俊便突然暴躁吵嚷起来,说外头明明挂着“有房”的招牌,怎敢欺瞒戏弄我们?老板却不理睬他,一口咬定已经无房了。李三俊气不过,走近前去与他理论。万没想到,就在那时,我突然听见李三俊大喊了一声:“不好!杀人啦!”我吓的不轻,顺着李三俊的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就在店老板刚才蹲着的地方,直挺挺躺着一具男尸!”
“男尸?你可看清楚了?”李暧紧张的身体前倾,“这么说,那具尸体早在你们进店前就在了?”
“正是!那人就是那店老板杀的呀!他不让我们进店,原是正忙着藏尸呢!我二人一看,这还了得,转身就往外跑。那店老板忙不叠追出来,嘴里喊着:“别走!”李三俊见他这样,愈发发了狂似的往外奔,一个劲骂骂咧咧,叫嚷着,“老板杀人了!快去报官!”
我们入店时,店门未关,眼见李三俊就要奔出门外。老板急了,抓起柜面上的石砚猛砸向他的脑袋。我眼见着,李三俊的脑袋在我跟前开了花,脑浆迸裂,一声不吭便倒地了。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事情再也无法挽回了。店老板望着李三俊的尸体,想是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他红着眼睛,突然举着石砚朝我靠近,嘴里还说着: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也是死。就一道吧!”
何小凤儿听着她相公的讲述,惊恐的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心疼的望着他。
“我娘子曾托人打了一把利刃给我防身。每回出门前,她都叮嘱我贴身带着。那店老板举着砚台向我砸来的时候,我想起了那把刀,抽出来对着他猛砍了一阵。我当时也是吓昏了头,只想着把他治服了,自己好脱离危险。没想到,那刀刃锋利的很,好几下都伤中了要害。他浑身都是血,只剩下半口气,强撑在柜台上。我瞧他也活不成了,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我要是留在店里,几张嘴也说不清。于是,我把心一横,带着这次做买卖赚的盘缠出城逃命去了。”
“我知道李三俊的身份一旦查出来,官府就会顺藤摸瓜找到我家,我娘子就会知道噩耗了。我走投无路,又舍不得娘子。突然想到城外清凉山上有一小股土匪,叫做束龙寨的,那大当家叫做庞虺。我从前贩过毛毯生意,他从我这里要买边角料给猫儿做窝,我当时本钱已经赚回来,还翻了数倍,便发了回善心,将余下的毛毯残次品都赠与他了,没有要他一文钱。于是,想着也许上山投奔他去,他还能记得。我身上有盘缠,算作入伙费,我还会认字算账,入伙也不算闲人。果不其然,我上了山后,那庞虺还认得我,他听了我的遭遇,二话不说,便留我入伙。他还跟兄弟们介绍,说我是大好人。在他那寨子,只要对猫儿好,便算是好人。从此,我就在束龙寨待了下来。”
李暧心中暗惊,怎的又是束龙寨?自打他们从汴京来到江宁府,这束龙寨便如影随形,与案件总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千丝万缕。她心中虽惊,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听赵景澜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