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肖窈进来?,他向肖窈笑了笑,嘴巴张开,嗓音嘶哑地说:“肖同志,请坐。”
“好。”肖窈冲他点点头,目光看向正在厨房忙活的左明义,他比三个月前瘦了许多,头发也白了许多。
在听?到自己儿媳妇说肖窈来?了,左明义放下手?中的锅铲,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肖窈的第一件事,就噗通一下跪在她面前,向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眼?里含着热泪对?肖窈道谢:“肖同志,谢谢你在我们家危难时刻,出手?送我儿媳去医院,帮我家那口子处理后世。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们左家兴许就已经散了,你对?我们左家的大恩,我左明义没齿难忘,以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报答您的大恩。”
肖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他:“左部长,您快起来?,别给我磕头,这太折我寿了,我只?是做了我能力范围内能做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大恩大德。我跟廖姐一直交好,当时那种情况,任谁都会帮帮忙的,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廖姐也找人帮了我,咱们算是互帮互助,您别往心里去。”
廖琴也红着眼?眶,把左明义扶起来?,“爸,起来?吧,肖大妹子对?咱们家的恩情,咱们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以后咱们慢慢的还,今天是你被放出来?的好日子,咱们请肖大妹子吃饭呢,得开开心心的吃。”
左明义顺着她俩的手?站起身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你们说得是,有什么话儿,咱们吃完饭再说,别一会儿菜凉了,饭菜就不好吃了。”
他说着,让廖琴好好招待肖窈,自己去厨房做好的菜,一股脑地端到客厅里的饭桌上,招呼大家开饭。
饭菜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腊肠鸡蛋汤啥的,配上大米饭,饭菜全是左明义做得,味儿都不错。
肖窈一边夸赞左明义厨艺不错,一边跟廖琴闲聊,偶尔看着她要给自己的丈夫喂熬煮好的稀粥切碎的菜肴之时,顺手?帮她递递碗筷什么的。
等吃完饭,廖琴洗碗去了,左明义把睡着的孙子抱回儿子的房间,让儿子在屋里看孩子。
他回到客厅以后,肖窈这才委婉的问:“左部长,我听?廖琴说,您是被关在咱们肉联厂的牛棚里......”
左明义对?于她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外,以她对?廖琴母子的救命之恩,她们两人又交好,廖琴是个不太能藏住话的人,跟她说两嘴自己的事情,也挺正常。
左明义给肖窈倒了一杯饭后清茶,放在她面前,坐在她对?面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肖同志,你对?我家有大恩,就不用这么客气的称呼我为部长了,等肉联厂复工,我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还说不一定?。你叫我左叔吧,以后在肉联厂,但凡是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帮你忙。”
“行,那我加叫您一声叔了。”肖窈礼貌得喝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拐弯抹角,“其?实,左叔,我今天答应廖琴来?你家吃饭,是为了一桩事儿,我有一个姑父是钢厂冶炼车间的老技术工,三个月前,他被她女?儿冤枉对?领袖不忠,被一帮小红兵弄去了南山石场,吃了很多苦头。我来?,是想问问左叔,钢厂是否也跟咱们肉联厂一样,也成立了红袖兵,成立了平反小组,能给厂里的职工平反?”
左明义喝着茶道:“钢厂那边的情况,远比我们肉联厂复杂,一个厂的红袖兵权力,不可能比革委会的权力大,钢厂牵涉太多利益,要给一个在外面的职工平反,恐怕有点困难,除非钢厂复工,你的姑父是厂里不可缺少的稀缺人才,本人确实没犯什么错误,去革委会那边找人疏通了关系,钢厂才能给职工平反。”
肖窈有些失望,按照目前的形式,钢厂复工遥遥无期,洪平友也不是什么稀缺人才,就是车间里很普通的技术工,要想救他出来?,难道只?有走陈皮那条路,用钱去疏通革委会的关系?
可是两千块的巨款,她哪里拿得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一下拿这么多钱出来?,肯定?会被革委会的人盯上,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得被监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
敲门的声音很规律,不像是熊孩子捣乱乱敲的声音。
肖窈从梦中醒来?,披头散发地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付靳锋,先是一怔,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啪的一声关上房门,回头赶紧刷牙梳头洗漱,换上好看的衣服。
她跟付靳锋已经是处对?象的关系,她就这么乱七八糟的去开门,不知道付靳锋在心里怎么想她呢,她得注意个人形象。
等她洗漱好,穿上一条较为保守,长至脚踝的黑色短袖连衣裙,再次打开房门时,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付公安,早啊,你这么早就来?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她原本就是没话找话说,付靳锋听?了她的话却是沉默了几秒,拎着手?中的一个饭盒,一个用油纸包裹住的东西道:“我怕你睡过头,早饭不吃,到时候落下个胃病的毛病,过来?给你送早饭。”
“哦......”肖窈让开,让他进门来?。
付靳锋进到屋里以后,将?饭盒跟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饭盒道:“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麻油馄饨,经过槐树街的时候,看到拐角那家关闭好几个月的烧饼店开门了,顺手?给你买了两个烧饼过来?,你看好不好吃。”
饭盒里的馄饨是特意让饭店师傅加了麻油、辣椒油的,上面还放着翠绿的葱花,一点熟芝麻还飘着热气,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格外的诱人。
“谢谢啊,又让你破费了。”肖窈是真饿了,坐在沙发上,吃起付靳锋带来?的烤的焦黄的烧饼,嘴里赞叹道:“这烧饼真不错,外酥里嫩,虽然是素馅儿,里面吃起来?却是汁水十足,应该是用酥油炒过的白菜香菇馅儿,吃起来?可真香。”
付靳锋看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怕她噎着,拿起桌上的水壶想给她倒杯水,却发现水壶空空如也。
于是拎着水壶走去厨房,想用炉子给她烧水,却看见?厨房角落里,蜂窝煤原封不动,他上次来?是啥样,这次来?还是啥样。
他不禁拧起眉头问:“肖窈,你别告诉,你们肉联厂停工以后,这三个月以来?,你一直没在家里开过火?”
“开过啊,只?不过我动火的时间少,一般都在外头吃。”肖窈吃完一个烧饼,感觉噎得慌,就着饭盒里的馄饨汤汁,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感觉胃里舒服了许多,又接着吃起麻辣鲜香的馄饨。
付靳锋有些无语,从成排蜂窝煤角落里,薅出一把他之前备好的引火柴,用火柴点燃放进炉子里,再用火钳夹一块蜂窝煤上去,拿起扇子,扇炉子
肖窈不像其?他姑娘那样精打细算过日子,就她这随时都在外面下馆子,很少在家开火的模样,估摸着她自己赚得工资,全都花在了吃喝穿用上,手?头不剩下几个钱。
看来?以后他不能再大手?大脚地花钱,不能经常请同事线人等吃饭,也不能把自己的工业劵、布票、糖票啥的拿给严队、李沐他们用了。
他得攒攒钱票,多存点钱,以后得养肖窈和孩子......
炉子的火烧燃了,付靳锋把装满水的烧水壶坐在炉子上,洗干净手?走回客厅,坐在肖窈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肖窈吃馄饨。
她平时穿得衣服都是浅一点的颜色,很少穿深颜色,今天穿一身黑色掐腰莲花下摆收腰长裙,更显得她腰身纤细,盈盈一握,配上她那不施粉黛,精致无比的容貌,她吃馄饨之时,一缕头发丝飘到她面前,她伸手?将?发丝轻轻挽在耳边后,举手?投足特别优雅,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她的胸口也随之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付靳锋干咳一声,别开视线,不再看她,说起正事:“你姑父的事情,我打听?过了,他没有犯什么过错,成分也很正常,属于冤枉‘错判’,你想给你的姑父平反,可以拿上相?关的资料证明,去革委会或者组织部申请进行平反重审,估计要不了几个月,就会有结果。”
“几个月?”肖窈手?一顿,擡头看他,“你知道我姑父在石场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吗?他几乎每天都在挨石场那帮人的鞭打,身上全是伤痕,疼痛难忍,走路弯腰都成问题,却还要每天做很多劳累的活计!他在那里,每天只?吃两顿饭,每顿不是不是吃稀得看不见?米的稀粥,就是吃能噎死人的黑面馍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食物果腹,连水都不能多喝一口,人瘦得都快成骨架子了。就这,还是我姑一直给那帮人塞钱,那帮人优待了他的结果,其?他人比他更惨,一天只?吃一顿饭,我姑父这样子,能不能熬过你说得几个月还不一定?。”
付靳锋默了一瞬,“你想现在把人捞出来?,恐怕很难。”
肖窈把吃好的饭盒勺子推一边,“再难我也得试试,我姑父姑姑待我如亲生女?儿一样好,如今我姑父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眼?睁睁地看他被石场的那帮人活活折磨死。”
“你打算怎么弄你姑父出来??”
“暂时不知道,不过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别想了,我替你把人弄出来?,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得带着我去见?你的父亲,告知我们处对?象的事情,之后你再跟我去首都,见?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