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平友在他们石场还挺出?名,主要是洪平友是头一个,被自己当小红兵的女儿弄进来的人,可以说?是‘大义灭亲’里的独一位。
别的小红兵再怎么疯狂,面对养育自己的父母,不管父母做了?什么错误,都会酌情?进行包庇隐瞒,不可能真正对父母下手。
洪平友的女儿倒好,直接带着?小红兵,把自己家?给抄了?,还把自己的父亲送进来受苦。
要是洪平友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洪平友,在钢厂和?邻居们的眼里口风都挺好,他妻子还经常带好东西?来看他,说?明他平时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也不知道那个叫洪丽的小红兵脑子是不是装了?浆糊,干出?这?种糊涂事?儿。
不过,来到石场的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来到这?里,就得守他们这?里的规矩,他们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好人,从而优待对方。
石场这?地方人烟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近的村里离他们也有好几?里的路程,那个村子也是穷得要命,这?里又穷又没地方找乐子,呆在石场的管理?人员,基本都是没什么大的背景靠山,被发配到这?里当管理?人员,这?里还有军方、榕市公安两方势力插手管着?,完全没办法像在城里的那些领导干部一样?大捞油水,这?些管理?人员不想办法捞点油水犒劳犒劳一下自己,那日子是真没法过。从前几?个月开始,石场就有一个无声的规定,凡是在石场改造的人员,他们的家?属来探望他们之时,给了?石场管理?人员钱粮,或者?物资啥的,他们根据给得钱多钱少,或者?给了?什么物资,就对那些劳改人员好或者?不好。
给得多,干得活就少,吃得也比其他人好,反之,给得少,或者?干脆不得钱粮物资,没人来探望的,那就把人往死里整。
人一死,就往一座荒头一扔,让豺狼虎豹吃了?尸体,因为在石场,爆破山脉矿石,或者?挖矿之时死几?个人,是很常见的事?情?。
来这?里改造的人,一半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死了?也死不足惜,家?属想闹,找不到人和?尸体,想闹也闹不出?什么大的动?静。
因此石场的管理?者?们,有恃无恐,着?重关注那些给钱给票,给物资多的人,别人一个月最多只能探访一次家?人,他们只要把钱给够,多探访两次也没问题。
那个管理?员说?这?话,也是在暗示肖翠兰,该拿钱了?。
肖翠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短短三个月,她为了?让丈夫好过一点,一直往这?些人的手里塞钱,丈夫的确比以前好过了?一点,可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意义,他依然在里面吃苦受累,每天累得半死不活,而她手里的钱,也越来越少,实在没办法拿出?多余的钱了?,她和?孩子,也得生活啊。
肖窈看出?她的为难,伸手拍了?拍自己背得鼓鼓囊囊的斜挎包道:“同?志,我姑父身体弱,我姑担心他累出?老毛病,这?不让我们多带点东西?来看看他。”
管理?员是聪明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给她们做好登记以后,就领着?她们往里走。
走了?大概十米的位置,来到成排用大块石头垒砌的一间屋子前,也不说?话,就拿眼睛瞅她。
肖窈很上道的从包里掏出?五包后世?生产的云烟出?来,不过那烟上面的商标被她全部撕了?,另外又拿了?两瓶同?样?撕了?标签的白酒,一包一斤重的冰糖出?来。
这?年?头的烟酒糖之类的玩意儿,全都限购,她想多买点,没有那么多的钱票去买,只能动?用空间里搜寻出?来的物资了?。
反正这?些玩意儿,空间里一大堆,她放着?也放着?,不如拿出?来用到正经事?上。
她把东西?递管理?员的手里,小声道:“同?志,这?些东西?都是我在黑市淘得苏联货,上面的标我都撕了?,怕被人家?抓住做文?章,不过我保证这?些都是好货,你看......”
肖翠兰给了?这?帮人上百块钱的钱粮物资,也只是让洪平友活干得少了?一点,吃着?正常的饭量,可见这?帮人是个无底洞,压根填不满。
肖窈给得这?些东西?,不多也不少,中规中矩,主要是怕给多了?,给这?帮人一种她们很有钱,可以随意敲诈她们的错觉。
那个值班的管理?人员把东西?拿到手里,立即变了?一个脸色,笑道对她说?:“你们在这?等着?,我派人去给你们叫人,你们可以多说?会儿话。”
他说?着?走去一间明显比其他屋子修建得好一点的屋子里,很快跟一个个头高大的男人一起出?来,手上的东西?不见了?,他和?那个男人一人抽着?一杆烟,带着?笑容分散开来,他继续往门口去接待探访的家?属,另一个男人则往远处的半山腰找洪平友。
肖窈三人则走进了?她们对面的一间屋子里,坐在一根长板凳上,等待洪平友的到来。
那屋子很小,目测不过十个平方,是用南山山石砌的石屋,背面有一扇小窗户,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张长板凳,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是单纯的用来接待家?属来探访的。
她们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洪平友才从门口走进来。
三个月不见,本来一直在钢厂里做技术工,时不时干干体力活,身体比较健壮,精神饱满,见谁都笑呵呵的洪平友,如今瘦骨嶙峋,面色黝黑,眼眶深凹,颧骨突出?,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泥土,后背能清楚看见连衣服被打破的几?道鞭子血痕,虽然已经结了?痂,可洪平友走进来,就一副要死不活,毫无生气,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死去的模样?。
饶是肖窈,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是吃惊不已,这?石场的工作人员,究竟是怎么虐待他,让他干了?多少超出?正常人负担的重活,才会把好好的一个人,磋磨成这?样?。
肖翠兰跟肖小芳看到洪平友出?现,都心疼的眼泪直流。
肖翠兰一把抱住洪平友,呜呜咽咽哭个不停,“老洪,你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给你生了?一个混账东西?,没有管教好她,害你至此啊!”
洪平友看到她和?两个侄女儿,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之后又露出?笑容,轻轻抱了?一下肖翠兰道:“好了?好了?阿兰,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每回来都说?这?些话,我都听着?起老茧了?。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生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管教的,我落到今天的地步,只能怪我以前太过宠惯她,把她惯得无法无天,让她干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自己的过错,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这?么自责。”
“是啊姑姑,你别哭了?,你哭姑父也跟着?难受,你还是看看他受伤的地方吧。”肖小芳抹着?眼泪上前劝。
肖翠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洪平友,“让我看看,你又被打了??”
她绕到洪平友的背后,看到洪平友身上的伤痕,眼泪又不争气地大颗大颗往下掉,“他们,他们太过分了?!我之前明明给了?他们那么多钱票,他们怎么还这?么对你!”
“因为这?帮人是无底洞,填不满的。”肖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些止血药膏出?来,放到肖翠兰手里,“姑,你给姑父擦擦药吧。”
“好。”肖翠兰拿上药膏,给洪平友擦药。
肖窈又把她们带来的煎饼,一罐水果罐头,一罐牛肉罐头都拿出?来,放在洪平友的面前,“姑父,吃煎饼。”顺手把两个罐头也打开,放在他得面前,让他吃。
那煎饼已经冷了?,不过肖翠兰的厨艺不错,那鸡蛋煎饼即便冷了?,也还是很软,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白面鸡蛋甜香味。
洪平友喉咙一阵滚动?,他已经有十多天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看到眼前这?些好吃的东西?,也顾不上肖翠兰在他背后给他擦药带来的疼痛,抓起饼子一顿狼吞狐咽,很快就把自己噎住了?。
“姑父,慢点吃。”肖窈把黄桃罐头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喝罐头里的汁水,顺顺喉咙。
洪平友擡起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双手,捧着?罐头,咕噜咕噜,一气喝光汁水,满足得打了?个饱嗝,对肖窈笑道:“大芳啊,姑父让你笑话了?,之前我听你姑说?,你被旧革委会那帮人抓走,险些失去清白,还中了?枪,我那时候自身难保,没办法帮你,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今天这?些东西?都是你跟小芳一起买的吧?你姑手里有多少钱,我心里清楚的很,以后你们就别来看我了?,别为了?我浪费钱粮,便宜石场那帮人。”
肖窈听得心中叹气,洪平友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不仅对自己的妻子孩子好,也对周围的邻居、亲朋、同?事?,每一个人都很好。
可命运无常,他摊上了?洪丽这?样?脑子拎不清的不孝女,人到中年?,还在这?里受罪。
肖窈看他如今的状况,不用想也知道,以后要没有钱粮的支撑,以石场那帮人贪得无厌的德行,他很快就会被他们磋磨致死。
不早点把他捞出?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