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邮件收到了吗?”
林幼辛坐在离窗口很近的小沙发上,擡手往后拢了拢长发,矜贵冷傲,一开口就是生人勿近的样子。
周先生。
她从来没用这种称呼叫过他。
但此刻的周禀山没资格辩解,站在离她不远处:“收到了。”
“哦,这周的调查结果还满意吗,得到你想要的消息了吗?”
周禀山表情立刻颓然懊悔,走近她,“幼辛,我错了,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
他有些承受不住她这样的冰冷和阴阳怪气,她和他发脾气,打他骂他都行,但不能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
林幼辛冷笑看他,“你监视我调查我,还要对我提要求?周先生,你未免太自大了。”
“我没有调查你。幼辛,只有那一次,之后查的都不是你。”
周禀山不知该如何辩解自己当初的行为和动机,但他的出发点真的不是以“监视”和“调查”为目的,而且只那一次。
“有区别吗?”林幼辛并不认账:“你直接调查我,和用排除法调查我有什么不同?反正你只担心我对梁霄树出轨而已。查他不就是查我有没有去会奸夫!”
“幼辛!”
周禀山听不得她说那些污言秽语,急切的走近,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乖,别用那样的词。我从没在心里那样贬低过你。即便你真放不下他,我也只觉得是我没有吸引力,比不过你们八年的感情,但不管是什么,我都不可能那种眼光看你。”
他一路踩着限速开回来,三个小时的车程生压到了两小时二十分,车速很快,脑子很乱。
他知道,幼辛看到邮件后一定会想到这里,但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剖白,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自己对她从来没有伤害的意思。
此刻林幼辛也凝着周禀山的眼睛,不知是否该相信他的话。
“你嘴里还有真话吗?”
空气静了一瞬。
她清晰的看到,周禀山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他难以置信的收紧手掌,“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你不用拿你那套逻辑反问我。我的衡量,全部来自于我所掌握的真实信息。”
她拧着把手抽出来,冷眼看他:“上次去京北,你也是这样的以退为进,可怜兮兮。看起来为我着想,嘴上说放弃你不要你也可以,结果过不了几天,你就找你妹妹去套梁霄树签合同,想把他踢的越远越好。”
“那是因为....”
周禀山说到一半再次哑然,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无力,他竟然无话可说。
“因为什么?”
林幼辛双手紧握沙发扶手,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你仗着我心软,心疼你,喜欢你,所以你也要肆无忌惮的玩弄我,是吧!”
她真的很难过。
是她太烂好人了吗?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她很好欺负。
周禀山也注意到了那个“也”字,皱眉反驳:“幼辛,别拿我和他比,我比他爱你,他太浅薄了。”
那个梁霄树根本不配。
“爱我?”
林幼辛心口正堵着一团气,气笑了:“周禀山,你搞清楚,我和他八年,和你不过几个月,你比他爱我?当然,他爱不爱我,我现在压根不稀罕,但我希望你也别提爱这个字,而且监视调查欺骗就是你爱我的方式?你分明就是控制欲占有欲!这是变态!”
她思维敏捷,伶牙俐齿,生气起来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周禀山被她扎的鲜血淋漓,茫然无措,却还要自证清白。
他疼的都要跪不住了,颓然又恳切的去握她的手:“幼辛,爱不爱是用时间衡量的吗?我也爱了你八年,我在你高中时就喜欢你,可你有他在就看不到我....”
“够了!”林幼辛简直听不下去,皱眉打断:“你想说什么?暗恋我八年?周禀山,我不是小孩子,我谈过恋爱演过话剧,你觉得我会相信八年都没见过一面的男人说的喜欢?你在我这里,信誉度已经为零了!拜托你说句真话吧!”
她怎么都想不到周禀山竟然是瞎话张口就来的人,这三个月的相处,她究竟还有多少时候是被蒙在鼓里的!
她飞快的挥开他的手,站起身去找手机,把蓝烟那张截图甩到他眼前,怒不可遏的列证据:
“你翻过我的手机!蓝烟的消息是你删的吧,你怕我见到梁霄树旧情复燃,所以谎称生病诓我去海城。这就是你在海城不愿意告诉我的,你撒谎的原因。你说真相会显得你很卑劣,是这个吧!”
她推理出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周禀山已经无话可说。
他寥落的低着头,保持着原有的单膝半跪姿式,心如刀绞:“是。”
他珍藏了八年的感情,在她那里已经成了一片谎言,没有比他更可笑的人了,他辩解与否,都没意义了。
林幼辛生气的看他一眼,那句想骂他确实卑劣的话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你还有没有什么骗过我。”
“没有了。”他声音涩然。
“我要听实话,你最好想清楚。”
“这就是实话。”
骤雨忽然停歇。
周禀山莫名其妙的颓唐让林幼辛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该发的火发完了,只留下被炮轰过的战场,一片废墟残骸。
林幼辛看见周禀山背影颓然,双臂颤抖,让他坐起来,别跪着。
“周禀山,其实你骨子里根本不是做小伏低的人,你在我面前也完全没必要装这个样子。做你自己就好了。”
周禀山神色平静的看过来,或者可以说眸中死水一般,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给自己下这样的判词。
“我又哪里做错了。”他问。
林幼辛偏开脸,竭力控制着自己对他的心软,声音发涩:“无关对错。”
即便你是一个傲慢冷酷的人,我也会慢慢接受。
她顿了顿:“给你妹妹打电话吧,让她和梁霄树解约,我给了他其他的选择,即便不选,也不希望他跳火坑。我们的事情关起门来解决,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在她和周禀山的夫妻闹剧里,梁霄树纯属无妄之灾,实在没必要当炮灰。
“他无辜吗?”
周禀山不能理解。
他已经因为锥心之痛疼到无法呼吸,再不挣扎就要死了。
“他试图破坏我的家庭,抢走我的爱人,我赶他走,在你眼里,这也算无辜?”
林幼辛皱眉,不懂周禀山为什么一时这么极端,“我被抢走了吗?而且你所谓的赶,是诓他签二十年的卖身契,捏在你手里随意驱使!梁霄树是个人,就算再穷,他也有尊严,不是随意任人拨来弄去的猴子。”
“这些我做了吗!你查证了吗!”
他忽然站起身,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肩,双眼通红:“林幼辛,你就对他那么偏爱,你看不到我难受吗?我现在快疼死了!”
周禀山再也忍受不了了,其他的他都认,但唯独梁霄树这件事他认不了。
“他现在是没抢走,以后呢!他喝醉了你心疼,他胃出血你心疼,分手还要给他铺条康庄大道,你总是对他心软,一次又一次!你们有八年我有什么?我连害怕和捍卫的资格都没有吗?”
“是,我卑劣,我下贱,我像条臭虫一样躲在暗处窥视你们幸福的每时每刻。没人教过我怎么爱人,我也没被人爱过,我只能把我认为好的给你,他不情愿跪着爱你我情愿,这在你眼里,也是让你厌恶的两副面孔吗?”
“林幼辛,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的心里全是我!”
周禀山手上力气很大,不加控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
可是现在比她的骨头还要疼的是她的心。
她好像怎么做都没办法让周禀山感受到她对他的感情。
从海城过年到现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周禀山,别的暂且不谈,我说我为梁霄树的前途铺路,是为了和他切断连接,让我们的生活回到正轨,你信吗?和我说实话。”
周禀山呼吸急促的闭了一下眼,暂且压住情绪:“也许吧。”
林幼辛轻笑一声,点点头:“那我说我心里已经没有梁霄树这个人,是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你信吗?”
周禀山果然沉默。
“知道了。”
她推开他的手,忽然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我们暂时分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