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水里很自得,原本宽松的袍子像朵花一样浮起来,铺展在水面上,其他人没有看清,崔冉却看清了,他从袍子下钻了出来,狗刨式的往前游。
游着游着,他真的变作了一条小狗。
崔冉仔细一看,是个半妖,跟沈天野不一样的半妖,他应当是狼妖跟哪个凡人的孩子。
侍卫们见他游走,也接二连三地往下跳,下饺子似的。崔冉看了直想笑。
不过现在少年跑了,他们又没了见到狼妖的方法,只得靠自己摸索。崔冉从柱子后转出来,叹了口气。
她刚要离开,温升竹却拦住了她。
“等等,荷叶上是不是有画?”温升竹指着一旁一只圆圆的荷叶说。
“画?”崔冉好奇地凑过去。
只见荷叶上有弯弯曲曲的线条,并不能称得上是画,依稀能够辨认出一些内容。
“这是我们在的水塘?”崔冉边看边认。
“那这里是……?”崔冉对着上面的鬼画符发呆。
“应当是旁边的假山,你看着凸起的部分,不正像嶙峋的山石吗?”温升竹接着道。
崔冉颇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是懂得绘画的人?温升竹坦荡回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走过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温升竹指尖一点。
就在此时,线条飞快地消失,如同清晨里的白露,被太阳一晒就无影无踪。
“没事,我都记住了。”温升竹道。
按照温升竹记下的路线,他们从假山中拐来拐去,崔冉一直紧紧地牵着温升竹的手,这里对他们来说都很陌生,不知藏着什么陷阱,需小心了再小心。
温升竹任凭她牵着,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细碎的光从假山石缝中漏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描绘出轮廓,他们重叠在一起,仿佛一个人。温升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影子,唇边泛起一抹笑意。
少年留下的这条密道,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幽深曲折。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便忍不住要说话。
崔冉其实平时很爱跟人打交道,三教九流她见过不少,这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冒出句:“那孩子是个半妖。”
“他是狼妖的孩子?”温升竹连忙跟上,他心跳仿佛暂停一瞬,听到崔冉说的内容又有点失望,他以为她会跟自己说些什么温情的话
“我猜是的。”
“他是个半妖,却从小不跟着狼妖长大,相比流落在外应当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却一心想回去,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应当有个对他很好的父母。”崔冉继续分析道。
“对他很好的养父母吗……?”温升竹却有些失神,之前纸人对他说的话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嗯,不是父母胜似父母,所以他才这么恨狼妖吧。”崔冉道。
“你怎么了?”她察觉到温升竹低落下去的情绪。
“我……”温升竹却不知如何开口,他要怎么说自己其实不是温升竹,而是众多温升竹中的一个?他是逍遥子早就豢养好的,只待典礼时刻就会将他吞掉。
而这一路上坎坷颠簸,遇到的生死考验,也许都是逍遥子为了引他入局而设的,崔冉与表哥,都是平白无故被他连累。
“没什么,小心,出口要到了。”温升竹犹豫了,他们眼前豁然开朗,狼妖寝宫到了。
崔冉点头,她迈出一步,才发觉自己似乎在一个夹层里,又或是衣橱?
这里很闭塞,等温升竹再钻进来时,两人便紧紧挨在一起。温升竹垂眸,崔冉正好嵌在自己怀中,他从未这样仔细地端详她的模样。
“逍遥子告诉我,我不是温家的孩子。”温升竹还是不想瞒她,将实情和盘托出。
“嗯?”崔冉没听清,她专注地通过衣橱上雕琢的花纹空隙向外打量。
“他说我本是竹林生出的灵,被他分成好多份,塞进凡人的躯壳里长大,这么多年,其他竹灵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温升竹再说起时,虽然还觉得荒唐,却不再那么痛苦,他甚至十分平静,平静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这么多年,我竟不是人,甚至连完整的竹灵都不是,”温升竹小心翼翼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自诩学富五车,才华横溢,聪敏远超常人,到头来却是那个被骗得最狠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