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鱼谷(六)(2 / 2)

“你知道多少关于神子的事情?”

她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临时换了问题。当她得知温升竹是神子的那一刻,尽管她早有准备,却也脑中空白,无法冷静思考。

白鱼人一愣,他以为这个女人势必要为难他,没曾想却是这么简单的问题,这连三岁小儿都知道。

她是不是有意捉弄自己?

不,不会的,没有人会拿珍贵的水来开玩笑。

“传说神子并非是人,他的魂魄与龙神相连。龙神的神力过于庞大,不能够频繁降临,所以需要神子代为处理人间事务。在鱼谷中,无论你走到哪里,做什么,只要祈愿神子都会听到。”

崔冉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她怀疑龙神根本不再关照鱼谷,神子的魂魄与它相连更是无稽之谈。或许曾经是有给鱼谷赐福的龙神和听鱼谷人祈愿的神子的,但这些在逍遥子到来之后应当都不在了。

白鱼人的话有一半是真相,那就是神子要向龙神献出魂魄。这应是逍遥子的目的所在,他以移花接木之法,打着神子的名头,举行一场祭祀典礼。祭祀典礼祭祀得并不是龙神,而是他自己。为得是夺取温升竹的魂魄,献祭鱼谷之人,好叫他脱胎换骨,成功飞升。

“第二个问题,祭祀典礼之后,你们会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日子实在太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不过要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好好回忆一下。在我小时候,还是一条小鱼的时候,参加过典礼,那个场面很壮观,家家户户都要烧长寿香。典礼结束后,有重病的人突然好了,还有人由白转黑了,对了,我认识的一个白鱼人本来年事已高,突然变年轻了。”

白鱼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颠三倒四,崔冉从中仔细寻找着线索,试图还原事情本来的面目。

也许,长寿香是逍遥子用来控制人魂魄的法宝,典礼结束后人们得到的所谓龙神的赐福,不过是逍遥子所作的试验。

他随机挑选一些症状明显的人,为他们施以脱胎换骨之术,便能叫他们由病转好,由年迈变为年轻,但同时也会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傀儡。

“第三个问题,在你的印象里,之前有人成功从断室出去吗?”

若逍遥子为得是夺走温升竹的魂魄,那她就要赶在典礼之前救出他。所以离开断室就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白鱼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有,曾经有人杀了守卫跑出去,但是没到上层就变成白鱼死了。”

“有人说是因为法子用错了,进了断室,我们身上就烙上了龙神的诅咒。”

龙神的诅咒,崔冉默默记下,这跟她想的有些不同,若龙神已经不在了,诅咒怎么还在?

看来她掌握得线索还不够多。

三个问题问完,崔冉慷慨地将水罐给了他。白鱼人接过来,就在他们传递的一刹,崔冉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的玉牌认主了吗?”

“开什么玩笑,”因为顺利地拿到了水罐,白鱼人松懈下来,他想也没想,顺势答道,“那可是大人们的东西。”

好了,崔冉很满意。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全部答案。

白鱼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回答了四个问题,他心情极好,迫不及待地喝起了水。崔冉也得以看到,没有五官的白鱼人是如何喝水的。

他们空白的面部裂开一道窄窄的口子,口子中探出许多细细的透亮的管状物。这些管状物足足有十多根,看上去很柔软,张牙舞爪地出来,一部分紧紧地扒着水罐,一部分收成一束伸进其中。

崔冉莫名的想到自己之前跟在师父身边学过的一种上古异兽,何罗鱼。传闻何罗鱼生在谯水之中,声音古怪犹如犬吠,一首十身,可以御火。

御火会不会是龙神的赐福?

水很快被喝完,管状物消失,口子闭合,白鱼人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饱嗝。他的白色又深了些。

鱼人也是不能离开水的,崔冉看他那副样子再一次确定。但是她不一样,她现在还没有变成鱼人,她也不想变成鱼人。

不仅她,温升竹和沈天野都不能变成鱼人。温升竹还好,逍遥子不会放任他变成鱼人,但是沈天野却说不准。

若他喝了水,那就麻烦了。

沈天野很渴,他的喉咙像是被烤焦了,但他却没有喝水。

他正盯着自己面前的水罐发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接受了几轮盘问,好不容易结束了,对方送来一些饭菜和水。

可他一点也不想吃,出门在外,最大的危险来自于生人给的食物,这是他的经验。但崔冉呢,她怎么样了?

“你们把我的同伴送到哪里去了?她渴不渴,饿不饿,能不能把我的水和吃的给她?”沈天野眼巴巴地盯着黑鱼人看。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对狗耳,正随着他的低落耷拉着。

“爱吃不吃,等会儿你就跟她团聚了,到时候有你的苦头。”黑鱼人有些烦躁,其实他刚刚申请过把这个犯了事的外来者留给自己的女儿当玩具,但他的请求被驳回了。

原因是,他的同伴之一是神子。这让他气得牙根痒痒,原本看上的奴隶摇身一变竟与神子搭上了关系,而他只能把他押送去断室。

煮熟的鸭子飞了,他还有些可惜。

等到押送崔冉的那队人归来,玉环被交接到黑鱼人手中,他立刻将沈天野拎起来,扣上玉环带上头套,送去断室。

一路上沈天野大步流星,心不在焉,别人都是恨不得永远碰不到要去断室的时候,但他却有些期待,毕竟他认为崔冉应当也在那里。

但当他也被推进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伸长脖子扫视一圈,又使劲闻了闻,都没有发现崔冉。他一下子慌了神。

崔冉正在种地。

准确说,今天她并没有贿赂黑鱼人拿到种地这个活计,她原本只是尝试一下,看那块玉牌有没有用,没想到却凭着它打开了属于别人的薄膜。

她刚一进去,就看到了一棵参天大树,树冠遮天蔽日,一个女孩正坐在上面晃着腿,一只手握着丝线,丝线的另一端绑着一只黄鸟纸鸢。而她脚下密密麻麻都是坑洞和被追杀的人影。

种地,就要种出来人头、耳朵、手臂还有别的什么。

如果有人不小心掉进洞里,女孩就会笑起来,她的笑声渗着寒意,平得像一根线,感受不到任何快乐。可她依旧放肆的笑着,不间断的笑着,直到有人连滚带爬地脱离追杀,成功种出来人的某一部分然后交给她。

女孩接过来,那些东西在她手中又化为一捧泥土。果然,跟她猜的一样,崔冉看着那熟悉的面容,她是许惠娘,种地这个活计是属于她的考验。

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许惠娘,一路上并没有黑影攻击她。她跟参与种地的白鱼人犹如分割两个地方。

崔冉边走边琢磨,想这大概有两个缘由。一是她是外来者,本不属于这个活计,所以被理所应当的忽视了,二是许惠娘早就在她进来的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有心放她一马。

她希望是后者。这样就为她说服许惠娘和自己联手增加了些可能。

快走到树下,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更加响亮,时不时有人掉进坑洞,然后失去自己的眼睛、耳朵或者嘴巴。他们在坑底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犹如蜡烛一样缓缓融化,最后再也起不来。

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的感觉就是许惠娘想要他们体会的。她咯咯地笑着,如同听到仙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