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个孩子没命跑出院门,冯峰忽然想起楚凤英被叶家带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慌乱无助。
他没有选择,他只有一条路可走——抓住叶风,换楚凤英自由。
如果让俩孩子逃回家,李忠很快会来围捕。
没有退路了……冯峰追往山下。
韩毅问冯峰,为什么最后要置叶风于死地。
冯峰苦笑道:“李忠来了,我命运的齿轮要终止了。抓不走叶风,至少要让叶建成痛。”
“成人的恩怨,你怎么能对孩子下得去手?”
“凤英妹妹也是无辜的……她没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陷入了叶楚两家的商战中……都是无辜的,不该只有凤英余生悲苦。”
“叶风失去了母亲。”
“凤英失去了余生!”
“叶风是因为楚凤英失去了母亲。”
“不是凤英!”冯峰大叫道,“是我!不是她!”
韩毅平静地盯着双目圆瞪的冯峰说:“那你说说作案经过。”
冯峰张张口,却说不出什么。
判定文菁菁自杀的最大原因,便是她腹中的花糕。一块混合了高剂量的安眠药——几乎一整块都是安眠药。
溺亡地点,在叶家祖宅里的假山小潭。
安眠药发作到溺亡,时间很短,不足以冯峰编造任何可以骗文菁菁出门逼吃陌生人糕点的时间。
而当天最后和文菁菁接触的是楚凤英。
楚凤英去祖宅,请求叶正勇让她和叶楚一起在叶家过腊八——不能一家三口团圆过年,能不能过一次腊八?
叶正勇自知叶长青不可能准许,只同意会去学校接叶楚放学来过腊八,让楚凤英放下过往向前看。
或许是对自己和楚裴勇擅自决定的联姻感到愧疚,叶正勇答应楚凤英会照顾好叶楚。等叶楚长大,会给他叶氏集团的股份,会衣食无忧。
被警方问及为什么没能发现文菁菁溺亡,叶正勇抖着绷直的嘴角说:“你们在怀疑我吗?我会对付自己儿媳妇吗?啊?!”
办案刑警道:“文菁菁并不是您中意的儿媳,您中意的是楚凤英,不是吗?”
“再不中意,我能拿她怎么办?她有的是法子逗建成开心。建成喜欢,我再有意见也不能怎样啊,难道还要对付她吗?”
“您和您儿子,因为文菁菁关系不和睦,有怨气也正常。”
“我们哪里不和睦?你们哪里听来的八卦?建成一直听我的话。传闻都是谣言!”
“叶建成并没有娶您看中的楚凤英。”
“谁说没娶?叶楚都出生了,你们看不见吗?”
“那孩子,我们知道是……试管儿。”
叶正勇当即拍桌子,愤怒的双眼充血到通红。他抖着消瘦苍老的手,道:“你们辱骂一个孩子,是什么居心啊?”说着哽咽,“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韩毅仔细看过案卷笔录,结合叶正勇的说辞,推断出楚凤英利用了叶正勇对自己的愧疚。确切地说,应该是对叶楚。
叶正勇对从小不受父亲待见又没得到亲生母亲疼爱的长孙,心疼有加,却也无法不顾及全权掌控住叶氏集团的叶长青,擅自把孙儿接回来住。
所以,在楚凤英要求想和文菁菁独处讨问花糕秘方时,叶正勇吩咐佣人们都不要去庭院。
直到生病没去学校的叶风,从楼上哭喊着跑下来,他还在斥责大吵大闹没规没矩。
等到叶风咬痛叶正勇的手挣脱钳制跑到庭院,那座飘着金黄腊梅的假山成了阴阳相隔的梦魇。
文菁菁躺在冰水里,睁着眼遥望着再看不见的儿子长眠。
那系在身上做腊八节花糕没来得及脱就被叶正勇喊出去送送楚凤英的米白色笑脸围裙,残留人间最后的生气。
冯峰编不出不存在的作案现场,韩毅暗自叹口气,说出了他无法接受的一个事实。
听闻楚凤英自刎而逝,冯峰哀嚎着浑身颤抖。他被手铐拷紧的双手,猛烈捶打着自己脑袋,被两位陪同会面现场的狱警牢牢压在会客桌上。
韩毅静静看着冯峰撕心裂肺的嚎哭,等待着缓慢的平静。
他以为要很久,却没有几分钟冯峰就止了哭。
冯峰瞪着发红的眼睛说:“让我再见凤英一面……我什么都说。”
“你还有没说的吗?”
“有,有很多。所有,所有人我都说!”他泪流满面,嗓音嘶哑。
或许这一刻,冯峰切身感受到了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以至于后来的供述中他再没有袒护谁。
会面的最后,韩毅起身道:“叶长青不给楚凤英下葬,你觉得是他憎恶楚凤英,还是等你开口。”
冯峰听得一愣,而后又哭又笑:“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楚裴勇不是叶建成的对手……是楚裴勇,都是他做的孽,是他害死文菁菁,也是他害死了凤英!”
曾经誓死效忠的雇主,曾经常伴左右的心腹,终究只剩仇怨。
韩毅迈步离去,关上的门隔绝了冯峰的嘶吼:“楚裴勇也是杀人犯!那把伤了李忠的枪就是楚裴勇走私来的!”
韩毅看向认真听楚裴勇含泪悔恨罪孽的夏薇。她安安静静坐在加了铁围栏的被告席里,或许是回想起了久远的记忆,双眼露出茫然之色。
微微嘟起的嘴巴,是他曾见过的稚嫩懵懂的模样——初见时,她制服歹徒中刀,被叶风抱坐在轮椅里,发着高烧。
那时,无人知道她陷入了PTSD的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