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我没有事……”叶风不敢站起来,他保持跪地臣服的姿态,缓解法警紧绷的神经。他颤巍巍地对夏薇伸手,“你快……”
快什么呢?放掉女警吗?那夏薇拿什么护身?不放女警吗?那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不,已经多了一条。
叶风双手举过头顶,慢慢站起来说:“请看在薇薇刚怀上孩子,就碰上楚裴勇那个人渣的份上,不要开枪。
薇薇很单纯,她只知道习武。她只是以为我会有危险,才会过激。
她喜欢助人为乐,喜欢维护正义,从不畏凶险。她一次次见义勇为,都是因为她是位守法爱法的好公民。现在,”
叶风咽下刺痛喉咙的酸楚,“她发病了,她看到了很可怕的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才会这样……”
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利用精神异常辩护的准备,当她的隐疾对簿公堂,向社会宣告的时候,他却多么想把它藏起来。
那为他生的疾病,他治愈不了。他却成为一次次复发的引子。
“薇薇,我还活着,”叶风扯动嘴角,展开温柔笑颜,“你看,我一点伤都没有,我的腿也好了……”
他转着圈,给她看她把他保护得多好。
夏薇睁大迷蒙而显呆滞的眼,望着那从雪地里站起来的男孩,向她招手笑。
“薇薇,快来,我们回家。”
她伸出手,忽而后颈一阵钝痛,眼前的雪地沉入黑暗。耳边残留叶风的呼唤:“薇薇!薇薇……”
叶风紧紧抱住被韩毅悄声靠近一个手刀劈中后颈的夏薇。
“薇薇……”他边哭边亲吻夏薇有些发白的脸,而后指着韩毅,像迷途的孩子般歇斯底里,“薇薇要有事,我一定起诉你!”
韩毅也想哭。
他一路听着手机直播,快马加鞭来。听到夏薇公开自己的心理疾病,想着案子会朝着好的方向走了,可谁能想到等着他的却是亲手劈晕她。
由于被告人昏迷,休庭一小时后继续开庭。
旁听席依旧满满当当,韩毅坐在旁听席围栏前的被告席旁,同站另一边的两女警一起看着苏醒过来神色茫然的夏薇。
休庭的一小时,法官请示院领导临时加派韩毅为法警。鉴于夏薇对韩毅的信任,情绪会稳定,利于开庭。
韩毅抓抓睡眠不足脱了好些的短发道:“路费,油费,加班费,伙食费,睡眠不足费,你们这边给报销一下。”
在院领导办公室等着审判结果的警局局长,拍拍他肩说:“想不想来海城发展?我可以申请调令。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充实。”
可拉倒吧?他还想多穿几年警服。
接下来的审判过程,顺利进行。
夏薇安安静静坐在被告席上,看着手上特别亮白的手铐,小声问韩毅:“我刚睡着的时候,换了新手铐吗?为什么要换呢?虽然旧了点,但又不可能解开。难道还怕我逃跑吗?”
“……”韩毅摸摸鼻子说,“刚叶风在你突然人不舒服昏睡的时候,抗议一定是手铐旧了让你不舒服,我们就换了副新的。”
“哦……”夏薇看向叶风。
一直盯着夏薇的叶风,咧嘴笑,向她挥挥手。
心头忽然一震,夏薇愣愣伸出手。
好像刚才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男孩也这样挥手说:“我们回家。”
她知道那个小男孩是叶风。她梦里出现的小男孩都是叶风。
只是以往都是鲜血淋漓。
眼泪不听使唤往外冒,夏薇抹也抹不停,捂住脸呜咽。
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严重的事,才会被换手铐。
她还记得自己在说过往病史,但随着回忆每一次噩梦,眼前的法庭就泛白一分,像被雪慢慢覆盖。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遗失记忆。
但在刀刺向楚裴勇的时候,却不是在古堡。那是一片鲜红的血地,楚裴勇的手里拿着把黑色迷你手枪。
他拿枪拍拍她肚子,肆意张狂取笑思源马上就没有爸爸了。
砰一声,雪地里喊她回家的小男孩应声倒地。血红漫天,他在她眼里了无生气。
她不想只插楚裴勇一刀的,但回神时却只插了一刀。她还在那个古堡里,叶风的呼唤震耳欲聋。
她转头望去,一地血红。他倒在血泊里,向她伸出手:“薇薇,我们回家。”
“韩警官,”夏薇哽咽,“我有罪吗?”
韩毅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却只能说:“庭审还没结束。”
夏薇点点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韩毅想说,却说了也无用。他看向叶风,见他同夏薇一样捂住哭泣的双眼,垂眼盯着自己风尘仆仆的皮鞋。
复上一层灰的黑皮鞋,陪着他在红尘中穿梭,见证一起又一起凶案水落石出。它来来去去,没想过会一次次回到海城。
它的主人,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想听到不利于被告的判决。
韩毅常叮嘱新入职的警员——侦查案件,最忌讳感情用事。
他已经尽力排除自己与叶风、夏薇的纠葛,却没有一次逃脱命运的编织。
他以为最近很忙,将会错过审判现场,却能在今天路过海城。
他以为自己肯定赶不及旁听,却能赶上夏薇的失控。
他不知道谁的双手在牵扯命运的网,但他知道他已在网中。
以夏薇为中心的网,一圈圈向外荡开,网住了海城的整个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