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霍景琛的咳已经止住,沈丹宁的泪也没能停下。那张被迫成熟的脸,即便痛苦亦是有种失真的美,也难怪皇帝早在多年前就已等不及的将其纳入后宫。
霍景琛叹了口气,终究没忍住擡手拍了拍她:父皇下旨,我将解除幽禁被移送到西南,即刻启程。
老皇帝将他幽禁后,待解决了朝中再无前太子党羽,便下旨将霍景琛赶出京城,无诏不得入京。
西南地处荒凉,甚少人烟。
皇帝把他丢到那里,无异于是要身患重病的皇子速速归西。
沈丹宁紧咬着唇瓣,擡眼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形如枯槁,颊边还残留着拭去的血渍,颤着声音叮嘱:你等我。
霍景琛眉头蹙起,顾不得其它擡手抓住她的胳膊,急到又开始咳嗽,沈丹宁替他抚背,他晃了晃手依旧执意开口:…你!…咳咳咳你…这是,咳要做什么?…咳…丹宁,你万不可咳咳咳…胡来…!咳…咳咳咳…
沈丹宁深吸一口气,边宽慰他边道:太子哥哥莫要担心,只管顾好自己,养好身子要紧。我还能做什么呢?沈家如今风雨飘摇…
霍景琛止住咳,难过道:是我连累了沈家。就连仲怀亦被我牵累,如今…
沈丹宁摇头否认:他若早有此意,何患无辞?殿下莫要心怀愧疚,兄长可以与殿下一同前往亦是他所愿。
站位太子的沈家不过也是池中物。
皇帝用她牵制沈家,也用沈家牵制于她。
有她在,从小宠爱她的沈家便再无反意,有沈家在,即便她再多委屈也不能够忤逆圣恩。
身为太子党一派,沈家还得以茍活已然是皇恩浩荡…若不是老皇帝心有算计,恐怕她此刻亦是罪臣之女了吧。
帝王不过是要寻一个无依无靠的傀儡太后,替那个出生于青楼妓子之腹的六皇子立个好出身,帝王倒是个痴情种,好一个痴情种!
罢了,霍景琛叹道:我只求你莫要记恨他人,过好余生遍可。
说着,他强行起身认真朝着沈丹宁行礼:愿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福寿安康,福泽绵长。
沈丹宁很想跟他说:没有你的人生,再多的贺词亦如同诅咒。
却还是张了张着嘴,没勇气说出口。
她以什么身份言说?
直到沈丹宁再从木屋走出,妤樱忙过去搀扶。
她扶着踉跄的皇后娘娘借着手中的灯笼悄然回宫,沈丹宁微阖的眸子泪水不断,眼底充盈着无限恨意。
翌日,
无人留意,前太子的马车驶出京城。
少有人知,前太子刚到西南不过半年,就在一日深夜由一伙人从暗道劫走。
一同的还有沈家嫡子沈仲怀。
车辆一路向南,劫持着前太子霍景琛直往气候宜人富庶太平的熹平县的一处宅邸。
也正是这里适合颐养的环境,霍景琛活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被世人所淡忘,无人在意西南禁院里还囚禁着一个病入膏肓的霍景琛。
那年沈丹宁亦如此刻一般,站在宫墙阻隔的钟楼上,瞭望着远方。
她忆起那年府中春花宴,酒过三巡,太子殿下风姿清疏衣撅翩跹,温润端方的气质郎朗如仙。
他与一众幕僚心腹就这翠意盎然的庭院,朗声浅笑:
…孤以性命为誓,他日必将除暴安良,愿天佑我云国千秋万代兴隆昌盛,万民共享安乐,天下盛世一片河清海晏。
……
…娘娘,妤樱轻声唤道:太后娘娘,
做什么?孝清太后淡声道。
娘娘,起风了,咱们还是下去吧。妤樱说着替孝清太后披上斗篷:眼下虽要暖了,可这高处风还是冷着呢,娘娘莫要吹着。
孝清太后又深深看了不知何处一眼,转而:罢了,与我下去吧。
刚回到宫中,下人来报:启禀太后娘娘,镇国将军夫人求见。
孝清太后黛眉轻蹙,接过递到手中的清茶抿了一口:哪个夫人?
下人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回禀娘娘,是殷氏。
哦?孝清太后凌厉的眉眼看过妤樱,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玩味:让她进来吧。
太后仪态端庄正襟危坐着,一双眸子更是像洞穿了所有。
空静的长乐宫,院落木枝长出的嫩芽如今已经绿茵成片。
不远处的御花园里绿叶丛丛,红花锦簇,大朵大朵的苞蕾早已盛放。
整座皇宫都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