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秦安的侧脸，努力去回忆高嵘和自己说过的，秦安做过的事情。这个人后来诱导了很多与他很像的少年，打压他们的信心，迫使他们柔顺，并最终导致他们陷入强烈的自厌自卑情绪中，最终死亡。
秦安……想要他感到自卑吗？
为什么？
与此同时，秦安还不想毁掉他的手。
“你刚刚说什么？”他又听见秦安说。
秦安的眼睛又看向他了。那一刻，池兰倚几乎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耐心。恍惚间，池兰倚的脑海里又闪过一些上一世的记忆片段。
他上一世一开始会被秦安蒙蔽，不是没有原因的。在那些事业受挫、又因此和高嵘发生分歧的日子里，他从很多人的眼里都看见了不耐。
还有对一个已经失去才能、却还要硬抓着公司不放的设计师的厌烦。
他一定从秦安的眼里，看见了温和与耐心。
“你的爸爸和你的妈妈……”池兰倚鬼使神差地提问，“后来，是被迫分手的吗？”
隐约间，池兰倚有一个猜测。
他居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能让秦安放下戒备之心。
秦安定定地看着他。那蓝色眼里的漆黑，几乎可以让任何人遍体生寒。
如果换成其他人问这个问题，一定不会得到回答——或许，还会得到死亡吧。秦安却在片刻后说：“我想他们大概是有爱情的吧？”
“哦……”
“其实我的祖父，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小儿子。他的小儿子是他和一名外国舞女春宵一度后生下的。能和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发生关系，让她生下自己的子嗣，这对于他那样的男人来说，是一种虚荣。”
“可是对你的父亲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好事吧？”池兰倚稳定心神，柔声道，“我听说他生活的地方，很排外。”
在无法动弹时，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崩溃，对方想看的，大概就是他崩溃的模样。
于是心理暗示好像起了作用——他真的不崩溃了。
甚至，还能一句一句地，试探秦安对周围人的感情。
和高嵘的想法不一样。高嵘觉得秦安是个无所畏惧的人。秦安对金钱不怎么在意，对事业也不怎么在意，无论遭受怎样的打击，秦安都会觉得这些打击不如给人添堵来得重要。
所以，高嵘会觉得秦安即使在进入监狱之后，还会在出狱后坚持不懈地来骚扰他们。
所以，高嵘觉得，只有杀掉秦安，才能彻底地解决问题。
池兰倚却觉得，不会有人是一张白纸。每个人都必然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就像他曾经觉得高嵘冷酷无情，高嵘只想着解决事情，提高效率，只想着获得耀眼的成就，在商场上取得更多的利益，只想要在众人面前保持体面。
可后来，池兰倚才意识到，那些看似理性的特质，也是高嵘个人性格的体现。解决事情和提高效率背后，有高嵘对他情绪的保护。取得耀眼成就的背后，也有对他们两个人能一起获得幸福的希望。
高嵘唯利是图的外表下，埋藏着一颗唯独对他谨慎小心的灵魂。
他是高嵘的弱点。
所以秦安，一定也有弱点。
“是的。所以他过得并不好。从小到大，他都在因为眼睛的颜色被其他人排挤。他的两个哥哥也不喜欢他。你知道这两个哥哥吗？严格来讲，算是我的两个叔叔。”秦安说着，忽然神秘地笑了，“他们不仅没什么用，还死得都很早，你知道原因吗？”
秦安在暗示。池兰倚却说：“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
“和他们比起来，你的年纪太小了。但我知道，你希望我这么认为。这会让你觉得，你很强大。”
池兰倚固执地说着。他能看见秦安的脸色一点点地变了——像是黑色的餐巾纸吸了水。
池兰倚有点紧张了。可他没有移开目光，就好像这是一场真实的、朋友之间的平等对话。终于，秦安冷笑了一声。
“你好像觉得你很了解我。”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是你，我会这样想的。”池兰倚说，“而且，我应该不恨我的父亲。毕竟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和我有关系的人了。”
在看见秦安脸上神色后，池兰倚又松了口气。
他猜对了。
“因此，我更会希望其他人觉得，这两个叔叔的死亡，和我有关系。这样我会有种为父亲报了仇的感觉，毕竟他们对他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