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高嵘说的，上一世对自己有企图、教自己如何把高嵘赶出公司的秦安吗？
脑袋忽然有点刺痛。一个声音告诉他，想起来，快想起来，只要想起来那些事，你就知道他做过什么了，你就知道，该如何防范他了。
可最终，脑袋里只有声音在空空地回荡。它不停地呼唤，却什么都没唤起来。
就好像这份刺激……根本不够多。
只有一件事让他很惊悚。见池兰倚什么话都没说，秦安就像一个普通人见到另一个不怎么礼貌的普通人的反应似的，又开始安慰慕柔了。
而慕柔明显对秦安很信任。她擦了擦眼泪，从秦安背后终于看见了池兰倚的身影。
“兰倚？”她说。
池兰倚看着正在交谈的秦安和慕柔，忽然间，有种如坠地狱的感觉。
让他觉得地狱更加迅速地来临的，还有教堂外面的骚乱。忽然间，他听见有人大吼道：“天哪，捅人了！”
“有人被捅了！”
室内的几个人都怔住了。其中也包括怔了一下的秦安。慕柔愣愣的，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怎么会有人被捅呢？”
有人被捅……池兰倚捡起手机，跌跌撞撞地往中庭里跑去。
中庭里果然挤满了人。池兰倚用力扒开人群，往里面走。入目的，却只是一小滩鲜血，和捂着肩头的伤口，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的池匡。
还有握着一把餐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乔泽。
乔泽站在那里的模样，像是已经失去了灵魂。暮色里他形影相吊，只有手中银色的刀刃，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滴着血。
好像某种末路的证明。
最终打破这份悲怆的，是一个人“嗷”的嚎叫声。地上另一边还滚着一个华晏，华晏捂着自己的脚踝，在嗷嗷大叫。
“扭到了，扭到了……哎，我刚刚上去推开乔泽时太用力了。”华晏惨叫道，“怎么这么快就肿起来了！”
池兰倚终于明白。乔泽一开始想用刀捅的地方，绝对不是池匡的肩头。
天旋地转的混乱之中，他看见秦安扶着慕柔出来，站在了人群的末端。慕柔看着跌倒在地上的池匡，惊叫一声，有想要跑过来查看的冲动，可最终因为那份被背叛的痛苦，克制住了之。
而秦安一身黑白相间，好像悲悯的牧师。
另一边，是议论纷纷的人群，还有如血的残阳。池兰倚一时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分不清什么是安排，什么是巧合。
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巧合。乔泽在迷惘之中也看见了秦安。那一刻，乔泽露出了近乎震悚的表情。就像他也不明白，秦安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秦安对着他，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仿佛在奚落试图脱钩的玩具。
乔泽不肯听话做工具，于是他也毁掉乔泽了。
现在他要走向的，是下一个也是最终的玩具。
在这片震颤中，唯一向他走来，托住了他的后背的，是另一个人的手。
好像铺天盖地的时光之雨，浇灭了地狱的烈焰。
“你放心，我联系了很多人，这里的消息不会传出去。救护车马上就到。”高嵘低声说。
他清楚高嵘也同样地看见了秦安。可高嵘的手如此坚实，就像这个疯子的出现，根本不足为惧。
也就在此刻，乔泽忽然绝望地笑了起来。他也那把餐刀，对准了自己。
……
“这下我两边脚踝都完了。未来半年，我别想去骑马了。”
华晏躺在急诊室的床上，绝望地说。
他左脚脚踝肿得老大，右脚脚踝肿得比左脚脚踝还大——他的右脚，是在他奋不顾身地又冲上去打掉乔泽的餐刀时，再次摔倒导致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救人的意志。但显然右脚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医生说，右脚的韧带大概是断掉了。
“至少你这次真的发挥了骑士精神。”高嵘难得地安慰自己的情敌，“你终于看起来像是浪漫骑士小说的主角了。”
“哦，真的吗？你好难得说这种话。”
高嵘微笑着点头，心想你不来追池兰倚的话，我管你怎么当骑士。
华晏苦着脸，当苦瓜骑士去了。今晚的医院非常热闹。池家是开医院的，池匡却被送来了高家势力范围内的医院。他肩膀受的那一刀深可见骨，可见乔泽用了多大的力气。
高嵘嘱咐医生不要给池匡用任何镇痛措施。他看着池匡的肩膀，觉得乔泽前世今生，终于干了一件人事，又嫌那伤口不够深重到给池匡留下残疾，好报了池匡当年把池兰倚送进疗养院里的仇。
至于乔泽——他划破了自己的脖子，太险了，如果不是华晏那一下，他真的就要自裁成功了。护士拿着纱布，给他细致地包扎。
池兰倚坐在乔泽身边，沉默不语。
高嵘直接向乔泽走来，语气很不客气：“失血多吗？”
乔泽什么话都不说。他又说：“如果你要输血的话……”
“我找到你真正的生身父亲了。”池兰倚忽然道，“他叫华铎，是你母亲饶玉就读大学的教授。他们婚外恋的事情被原配捅破，虽然没有闹大，但她还是不堪失态，选择了退学。”
乔泽死寂的双眼骤然擡起，满是不可置信。池兰倚又慢慢道：“华铎后来和他的原配离婚了。他的原配对你的母亲很愧疚，觉得是自己害她退了学。她和华铎也有个孩子，叫华晏，是我之前想要介绍你认识的那个画家。”
“他和你——长得有点像，是个很不错的人。刚刚那个韧带断了的倒霉蛋，就是他。”
“你——还有力气的话，去看看他吧。”池兰倚说，“我刚刚看了你们的血型，好巧，都是AB型的。说不定，以后他需要输血时，你还可以给他提供你的血。你欠他一个救命之恩，以后，别再被人骗了。”
池兰倚终于站起来了。他低着头往前走，背后传来乔泽沙哑的声音：“……对不起。”
声音里，带着震悚后的，第一反应的痛悔。
没什么。池兰倚想，反正都是烂账。
他没去看池匡，而是一个人在阳台上站着，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高嵘走到他身边，给他披了一件外套。
“我已经找媒体……”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我和乔泽的少年情谊很美好，我想饶玉，也曾有过很美好的年少时光。最终，却变成这个样子。”池兰倚轻声道，“你觉得，毁掉它的是什么呢？”
“我觉得……”
“是欲.望。”池兰倚说，“不是爱或激情，而是混杂浑浊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