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一类人“早知道,当初,我就该直接弄……
“听说,你在维也纳的那场巡演很不错。”
“谢谢。”
“这些年,你一直住在德国吗?”
话题隔靴搔痒。池兰倚看着眼前的茶杯,觉得一句一句,很难忍耐。
他想要步入正题,谈谈乔泽的病,谈谈高嵘,最好能像一个谈判专家一样,敲定乔泽需要的补偿。可时钟一步步地走,他始终没能说出那句话来。
或许是因为,他还是觉得太残忍了。
——他以高嵘爱人的身份,旁敲侧击乔泽,问乔泽需要什么补偿这件事。
话题渐渐滞涩。池兰倚手指触碰茶杯把手,想喝口水。
乔泽却在这时开口了:“三年前……我的母亲去世了。”
池兰倚放下茶杯,看向乔泽。乔泽垂着眼道:“其实我后来才知道,她并不是因为身体的疾病而死的。”
“真正击垮她的,是心因。你知道么。”
“其实,我不是乔终南的儿子。”
原来乔泽也知道这件事了。池兰倚没办法表演出“怎么会这样”的姿态,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池兰倚说。
“听我说完。”乔泽忽然打断了他,粗暴得几乎不像平时的他——不像过去那个开朗的少年,也不像现在这位患病的钢琴家,“在我母亲去世半年前,我听见她在和那个人打电话。我曾经以为我生活在一段也曾幸福过的人生里。我有个姐姐,她是有名的芭蕾演员,我有个父亲,他是成功的商人。而我的妈妈,她牺牲了发展自己事业的机会,将全部的时光都奉献在家庭生活里……直到高嵘让我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呢?我想,即使如此,饶玉也是我的母亲。乔涟什么都不知道。于是知晓一切,却仍然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就只有我了。”乔泽笑了笑,“读大学那几年,只要有课余时间,我都会去医院陪着她。我天真地以为,只要陪伴她,她就能好起来,或者,至少没有那么痛苦……”
“乔……”
“可直到听见那通电话时,我才明白,原来,她早就不是我的母亲了。”乔泽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而是一个一心想要杀死自己的……绝望之人。她的人生,早在这十几年的纠缠里,被那个男人彻底地毁掉了。”
“……”
“她已经很努力了。可即使身在国外,那个人还不断打电话过来、不断纠缠着她。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比医生的预料更快地、走向生命的终结。直到她的心跳消失,医生宣布她的死亡,我才终于明白——她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绝望。”
“……对不起。”池兰倚轻声说。
他只是对乔泽遭遇这样的事,感到极度的难过。
乔泽默默地看向他。钢琴家的手渐渐攥紧了,又渐渐松开。
“我一直想知道,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会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的离去。直到我在她的葬礼上看见了那个人——衣冠楚楚,人模人样。”乔泽低声说,“是不是很奇怪?那个人竟然还敢露出悲痛的表情,明明还口口声声地说着‘我毁了她’。他还看向我,伸手去摸我的头……”
“……”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表面上对他说好,转身却进了厨房,拿了一把餐刀——那是一把很锋利的餐刀,有锯齿,用来切牛排的。牛排被切开时,会滋滋冒出血水。而那一刻,我想要他变成这副模样。”
池兰倚脸色变了。他说:“你……这么做了吗?”
乔泽沉默地看着他的焦急。
池兰倚的焦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呢。
乔泽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切割成了两半。一半的他坐在这里,和池兰倚对话。另一半的他浮在空中,回忆着那时的场景。
他遵照饶玉生前的遗愿,将她葬在一片山崖之上。那里风景优美,有浪涛拍岸,离人烟很远,没有监控。
那名中年男人,是一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他不为众人知晓,是悄悄出现在树林里的祭拜者。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
他在四下无人时来到乔泽面前,告诉乔泽自己的来意。他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来了这里。
他的妻子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也不知道。
崖下的海水呈现出汹涌的灰黑色。乔泽想,在这里杀了他,谁都不会知道。
他一步步地揣着刀靠近。很快,他距离那个人的背影只剩咫尺。或许不需要用刀,只要轻轻一推,那个人就会消失在世上。
可忽然间,就在看见那片黑色的海水时,他想到了,这是池兰倚给他设计的礼服的颜色。
他记得池兰倚说起家人不认可自己时,那种难过的眼神。时至今日,池兰倚还在寻求他的家人的爱吗?
“我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我错过了我人生中最好的一个机会。在那之后的许多个日夜,整整三年里,我不得不寻觅更多手段来弥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找到了一个人。他愿意帮助我复仇,只是,我要先帮他达成他的目标。”
“……”
忽然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池兰倚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好像他一直藏在被封印的回忆里的某种寻觅,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
“那个人是谁?”他颤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