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过你家的,现在,客厅里的家具还是一样都没有少。”池兰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又把窗户推开了一点,“这半个月我很忙——你有好好吃药吗?”
“你在怕我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池兰倚怔了怔,发现乔泽站在角落里。
眼睛无言地看着他。
推窗户的手顿了顿,可池兰倚最终,还是用力地把窗户完全推开了。
“我想要更多阳光照进来。”他说,“多晒阳光,你的身体也会多好一些——就像我之前那样。”
池兰倚转头对乔泽微笑。即使乔泽姿态沉默,他依然在笑。
就像看似脆弱的他,也下定了决心,且固执异常。
乔泽最终开口了:“我把《夏》和《秋》的绣屏,放在那里了。”
角落里,是两幅流光溢彩的艺术品。即使气氛凝滞,池兰倚还是忍不住对美的雀跃,来回地欣赏它们。
在他身后,乔泽终于勾起一点唇角:“之前《春》被卖掉时,我没想到,买家竟然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卖家会是你。你那时为什么在出手它?有什么经济困难么?”
池兰倚回身靠在窗边,想要和乔泽来一场真诚的谈话。
“或许是因为,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们了。它们是乔终南买来,送给饶玉的。”乔泽顿了顿,“他买来了《夏》和《春》,却不知道那幅最开始就存在的《秋》,是另一个人送的。”
池兰倚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敏感如他,立刻就明白,那所谓的“另一个人”,应该就是乔泽的生父吧。
可乔泽只是静静地,又看着他的脸:“当我知道,你买下了它,又开始以《春》为蓝本,做了新的系列……”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这都是命中注定。”
“直到另一个人为你买来了《冬》。”
而这仿佛我与你的重逢一般的购买,最终,却化为了你以另一个人的名字命名的系列。
——即使将《夏》和《秋》再送入你手,或许,也将无济于事。
乔泽闭上眼。他又想起了秦安给他发的消息:“你回国之后,好像也一点用都没有嘛。”
“池兰倚对你的感情,好像并不深啊?也没什么波动。我原本以为,你至少能让他和高嵘打一架呢。原本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我向高嵘复仇,也顺便帮你把池家给料理了。”
“乔泽,我当初答应和你合作,答应也帮你对付池家,可是为了看一场好戏。”
“或者……你不会想要,和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做一家人吧。”
刻薄言语在脑海里回荡,乔泽心想,他对于自己回国的目的,早就心知肚明。
谁也没想到,池兰倚和高嵘这对“貌合神离”的情侣在大闹一通之后,居然和好了。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乔泽就知道,自己不能等下去了。
他原本从没想过在这时候回国。即使他恨透了逼迫他离开的高嵘,也恨透了毁了他和他母亲一生的池匡。这两个人都值得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而这两个人之间,夹着一个关键点。
池兰倚。
他的竹马,如今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必须向池匡报仇,以抚慰他母亲的在天之灵。只有手眼通天的秦安能帮他解决掉池家。而且,在尚未看清秦安的恶魔面目时,他已经只将他视作一个同样仇恨高嵘的人,已经与他合作、留下许多把柄。
尽管他们产生仇恨的理由不同。乔泽是因为高嵘的逼迫,秦安是因为,他是被高嵘逼至破产的KW集团的继承人,因脑溢血而偏瘫的川崎的小孙子。
川崎的儿子早逝,秦安是他唯一的血脉。他的母亲不明,过去的经历也不明,日文名是一个“优”字,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化名。在年迈的祖父重病后,他被认回家里。明眼人都该知道,他对自己的祖父,应当没有什么感情。
可在翻阅家族资料后,他兴高采烈,说要为祖父复仇。
乔泽就是在那时认识的秦安。秦安那时自称安德烈,对挣扎抑郁的他表现得极为友好。在听闻乔泽的经历后,秦安甚至真诚地握住他的手,说:“他太过分了。”
“你一定要复仇。”
“而且很巧,我们有同样的敌人。”
这种巧合像是救命稻草。等乔泽发现秦安的本性时,已经来不及了。秦安像玩弄棋子一样,把所有人攥在掌心里。有时候乔泽看着他无机质的笑容,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这样的人说复仇,究竟是因为仇恨,还是因为好玩呢。
想到秦安的催促,乔泽想,无论如何,他都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可他也不想回头。
除非……
“为了买到那幅绣屏,他花了很多功夫……我……”
“我很爱他。”
他听见池兰倚说。
“我想为了他,向你道歉。”
“对不起。”
乔泽忽然觉得一切可笑极了。池兰倚看着他,眼神多么清澈而真诚。曾经,在学校里时,池兰倚看着书籍、看着艺术品、和看着朋友的眼神,都是这样的。
可现在,池兰倚也会因为一个人露出这样的眼神。
而那个人,明明是最不择手段的罪恶之人。
乔泽慢慢又下定了决心。他想,他总是会在重新看见池兰倚的某些时刻,忘记了池兰倚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池兰倚的身上也有那个人罪恶的血。
“我们坐下,喝点茶再说吧。”乔泽轻声道。
他转身进入厨房。在泡茶时,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了秦安给他的那包东西。
秦安曾经不止一次地以乔涟的安危,半开玩笑地威胁他给池兰倚吃下。近日以来,秦安的玩笑,越来越不像玩笑了。
而客厅里,池兰倚坐在沙发上,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一枚开着的录音笔,被他藏在那里。
录音时刻会被上传云端。池兰倚知道这样做很不好。
但他告诉自己,他只能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