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偷偷摸摸去香水工作室时，季文耀又出现了，且代表所有人：“刚才的话你别在意啊，大家没生你的气。咱们人人都知道，公司是在靠你的创意和完美主义赚钱嘛。”
被安抚了一下，池兰倚反而更不好意思了。他说了一句“去做香水”，默默地摸进了工作间里。
坐在工作间里，他看着已经完成的三瓶，闭上眼。
恋情系列。
在米兰的那些日子，明明有那么多回忆。看见四支玫瑰被扔在桌上的愤怒，看见高嵘跳进喷泉的狂喜，亲吻玫瑰的热烈，在小巷里奔跑的狂热……
可调出来的香，却一瓶比一瓶狂暴又迷茫。
像是混杂了太多东西的漩涡。找不到情绪的出口。
甚至是痛苦。谁会买一瓶激烈后是痛苦的香水呢。
蓝色的香水悬在眼前。池兰倚想着老妇人的话。
锚点。
有什么能成为锚点呢……现在的他，不也沮丧又迷茫。
放在旁边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池兰倚本来不想理会这通打扰他混乱思绪的来电。直到他看见来电人是高嵘。
像是漩涡里的一根风筝线。
他拿起手机，又偷偷绕开下班的其他人，到工作室顶楼上去。
“……喂。”
他小声说。
“我听安娜说，你今天刚回工作室，就把所有人折腾了一遍，人仰马翻？”
“安娜……安娜怎么开始做小叛徒。”池兰倚不爽地嘀咕。
“我也是合伙人嘛。这算什么小叛徒。”高嵘理所当然地说，“池先生，我听说今年早春系列的改进建议很多——你要正式向LINQ宣战了？”
“……嗯。”面对现在的高嵘，池兰倚有点难以展现信心满满的锋锐，“……我错过太久了。只能现在抓紧时间……”
“也没有错过什么东西啊。看我给你发的消息。”高嵘说，“谢能公开道歉了。他的视频的造假证据大白于天下，收了LINQ的钱的事，也被公布出来。”
“……”
池兰倚眼睛花了。他一条条看高嵘给他发的消息。高嵘一个个在念。
“览祎设置原创设计保护基金，资助被侵/犯了原创权益的创作者们发声……第一个接受资助的，是和LINQ打了三年官司的吴梦。这件事在网上掀起热烈讨论，获得盛情夸赞和官方机构的支持背书。”
“LINQ多款产品因接到大量投诉而下架。网络热议抵制LINQ的抄袭行为。LINQ肮脏商战手段惹热议。”
“XX报官方发言：我们需要更多有良心的企业，需要更多真诚的原创者。”
“LINQ小爆款竟是池兰倚的废稿？扒扒这位冠绝中外的天才设计师有多天才。”
“前览祎设计师孙平收监。LINQ设计师陆科成被开除，疑似弃卒保帅。”
“开年白马，览祎订单量暴增？！”
“览祎合伙人高嵘发声：别乱议论‘毕业生’之说，是我亲手拉黑的。”
……最后一条是个什么东西。
高嵘说：“你是公司最宝贵的存在。对你名声的一点侮辱，我都不允许它的存在。”
是“存在”，不是“资产”。
“还有，陆科成你记得吗？上辈子在学校，是他偷了你的稿子，诬陷你抄袭，又说你和教授有不正当关系……”
最终还配合池兰倚的精神问题，把他逼退学。
“这辈子我早早地收拾了那群人，让学校把他们开除了。那群人一个都没能拿到毕业证。不过，我没想到陆科成在几年后还能跳起来。但你放心，我拿到了他其他非法经营的证据，他会进监狱的。其他几个人我也派人去查了，他们过得非常糟糕，不再有害你的能力。”高嵘温声说，“池兰倚，陆科成的存在，是我的失职，我应该更斩草除根地铲除他。”
“他……”
池兰倚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他平静的大学生活意味着什么。那几名学生的退学，又意味着什么。
除了陆科成，他真的没有注意到其他几个学生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孙平关于这一点确实是说得对，池兰倚注意不到不是天才的普通人。
“我不允许任何人影响你的路。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我会一次次地把他铲除掉。所以……”
你往你的前方，走就好。
像是冰封的心又有了一丝悸动。池兰倚轻轻说：“会不会……太过了？”
“你同情陆科成？”
“不，我是想说……提前那么多年布局，把他们都赶走，会不会太过了。”池兰倚低声说，“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呢……我也不认识你。我们之间如果没有复刻最初的相遇的话……”
“不管有没有那次相遇，我都会去找你，再和你一起合伙开公司。为自己的合伙人解决陷害他的对手，有任何问题吗？你大可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些。”高嵘说着能让池兰倚更好接受好意的语句，“而且那个相遇不好，我们不需要再复刻了。”
“……”
池兰倚好一会儿没说话。高嵘擡头看着天台上小小的身影。许久之后，他听见池兰倚说：“我没有觉得那个相遇不好。”
“很好吗？那时候我对你，可是见色起意。”高嵘说，“除了你的手，你的脸和你的脚踝，我没有看见哪怕一点的、你的灵魂。”
“……我原谅你了。”池兰倚说，“毕竟第二次见面时，你看到了。”
原来说一句“我原谅你了”这么轻松。心情一下子变得好平静。
“池兰倚。”高嵘突然转换了话题，“如果这一世在大学里你带我游览的那次，真的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那你那时候，会不会对我心动？”
“……”
高嵘怎么突然问这个。
池兰倚不想撒谎，他说：“不会…….你冷着脸什么话都没有和我说。而且我很怕生。”
“好吧。”高嵘说，“那就从半个月前算起吧。”
“算起什么？报复？”
当然不是。高嵘心想。
当然是这一世，他们对彼此的心动。
“说起来，快晚上九点了。”池兰倚自己快速地转变了话题，在躲避高嵘的回答，“你回家了吗？”
“没有，还在公司处理事务。”
在下雪的停车场里等待池兰倚的高嵘，这样说着。
“啊……你好忙啊。”
池兰倚又不自觉地带上了有点撒娇似的尾音。
没办法，即使在冷战，他们也太熟了。
“噢，你也好忙啊。”高嵘说，“等你工作完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可能很晚噢？”池兰倚小心地说。
“我也工作到很晚噢。”高嵘说。
“好吧，你也是工作狂。”池兰倚说，“我调完香就来找你。”
手有点冻僵了。他从天台下去，回到自己的工作间里，再度面对着所有的香精。
原来。
失控一下的结果好像也没有那么糟。工作室，LINQ……都在正确的轨道上。
最终，那场失控的旅行在他手中诞生出来的，竟然是一瓶“白色”的香水。
醇厚的、平静却美好温柔的香气。
激情狂烈和矛盾过后的……美好而温柔的永恒绵长。
像是永远有人在等待着你，在激情和放纵之后。
——他是你下坠时，永远会接住你的那个人。
第四瓶香水完成。池兰倚一个人在工作间里静坐很久。终于，他从工作间里出来。
却在走过玻璃窗时，在停车场里看见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迈巴赫的车盖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像是等待了一个人很久。
“……喂，你在哪里？”
池兰倚拨通了电话。他如吐气般地说。
“在公司。不用担心我。”
那人声音温和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