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披萨西葫芦
米兰机场人来人往。高嵘将三个32寸的行李箱交给帮忙托运行李的机场地勤。
即使是对于身高190的高嵘来说,单人拖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也有点太引人注目了。可他表情平静，好似一切理所当然。
地勤在办理手续时，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队伍之外的另一名亚裔青年。这两个人都长得太鹤立鸡群,让他很难不注意到,他们是一对过来的。
而且和满手大包小包的高嵘不同，那个青年的手中空空荡荡。就连他穿着的那件大衣也不像有能装东西的能力。它太随性、太慵懒,松松垮垮垂坠落地,多一点重量就会变形。
——一看就是不用打理衣服、只追求时尚的人才会穿的大衣。
“不好意思。请问我们的行李有什么问题么？”高嵘用英语说。
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锋锐的五官线条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稳重笑容下的攻击性。
“抱歉，没有任何问题。”地勤不自觉地加了一句道歉。
他心想这两个人不是一起来的机场么？怎么东西都在高嵘那里——无论是箱子,还是随身携带装证件的小包。
而且高嵘刚刚隐约泄露的攻击性也很奇怪，不像是嫌弃他办理手续的时间过长，而像是在警告他别再盯着他的伴侣看。
和五官深邃，带有攻击性的高嵘不同，那个青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像一幅朦胧迷离的印象派油画,气质冷淡缥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可即使如此,米兰的机场里也从来不缺热情洋溢的人。
“我喜欢你的穿搭。或许，你是个时装设计师？”手持咖啡的卷发男人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用英语搭讪,“这件大衣是你设计的么？”
美丽青年的眸光飘了上来。在他开口前，已经有人走到了他们之间。
“是的，我的配偶是一名时装设计师。我是他的终身经理人，和他共同创立了一个品牌。”高大英俊的青年微笑着说，身为亚裔的他竟然比许多欧洲人的个子还高，“你如果对他的设计感兴趣的话,可以阅览我们的官网。”
试图搭讪的卷发男人：“……”
英俊青年：“需要商业合作的话，请联系我的邮箱。”
卷发男人怏怏地走了。高嵘这才转身道：“行李托运办好了。”
“……我以为你又会给他一张名片。”池兰倚说，“像搞商业推销那样。”
“这种层次的不需要。这段时间，如果每个搭讪你的人，我都给他一张名片，那光是我的名片业务，就足够养活一个印刷厂了。”
……高嵘真的很会用谈商务的方式来断他的桃花。池兰倚擡了下眼皮，又说：“这几天搭讪你的人也不少。”
“哦，我一张名片也没给他们。”高嵘理所当然地说，“美丽的设计师也能带来品牌宣传效益。至于我，就不需要出来抛头露面了。”
“……”
“池兰倚，有人搭讪我的时候，你会吃醋吗？”
这句话，怎么也不像是关系尚且不清不楚的合伙人之间该说的话。
“登机口在……”池兰倚转移着话题，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登机口在哪。
他在高嵘了然的目光里抿了下唇，努力淡然道：“登机口在哪？”
“A1，在回家前，我们可以吃点东西。”
池兰倚擡腿往A1的方向走。刚走一步，他感觉自己的戏服被轻轻地拽住了。
“有树叶掉在衣服上了，我帮你摘下来。”
高嵘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温柔。他垂眸，在摘下那片树叶的同时，还轻轻吹了一口可能存在的灰尘。
——温柔得，让人恐慌。
池兰倚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转身向VIP通道的方向走去，拖着那身长大衣越走越快。高嵘看似平静地跟在他身后。
池兰倚对他表现出来的主动，好像在那句“一起回家过年”后就结束了。
这几天，艺术家变得越来越安静沉默，而且好像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窝起来。
但……高嵘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托运条，和随身的包。
池兰倚还在让他拿所有行李，还在让他拿随身的包。
这就是他们坚实的感情基础。无论池兰倚承不承认。
“你走错了。”高嵘又说，“A1在左边。”
池兰倚的背影：“……”
感情基础又得到了一点证实。高嵘觉得冰冷的米兰机场也变得粉红了一点。
从米兰飞回A城要足足十一个半小时。飞机下午一点半起飞，是个尴尬的不包午饭的时间。
只能在机场随便解决一点了。主要是由于飞机下午一点半起飞，池兰倚早上十点半才起床。
想在机场给挑剔的艺术家找吃的其实并不困难。
有意思的是，挑剔的艺术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挑食。相反，池兰倚很喜欢尝试新口味的东西。
他不爱吃辣却总是会尝试各种各样辛辣的新东西，被辣到泪眼朦胧到处找水喝（高嵘手里总会提前备着）。甚至有几次在国外时，池兰倚还兴致勃勃要尝试一些街头印度小吃——这几次高嵘没惯着他，硬生生把他拉回去了。
因此，在带着一路沉默的池兰倚走到一家奇怪的披萨店门口时，高嵘心里一松，觉得自己又有了让池兰倚开心的机会。
“巧克力披萨，茄子披萨，西葫芦披萨……看起来都很特别，你想尝尝吗？”
在说到西葫芦披萨时，高嵘的心情有点扭曲。因为他最讨厌吃西葫芦。
而且，池兰倚在喜欢尝试新口味的东西之余，还有一个让人很恨的点。
——他总是点很多，然后浅尝辄止，最后让高嵘吃完剩下的东西，像之前的三道brunch一样。
这就是高嵘坚决抵制街头印度小吃的原因！但西葫芦……高嵘只能告诉自己，现在是他和池兰倚的关键和好（吵架）时期，而且，西葫芦和印度小吃不同，吃西葫芦，至少不会进医院，不是吗。
尽管一直在冷静地说服自己，那种黏糊糊的味道还是可怕地从高嵘嘴里翻上来了，像是要把他的舌头都变成可怕的西葫芦酱。但，如果池兰倚非要吃这个东西的话……
哪怕池兰倚要他吃西葫芦炖茄子，他也会去吃的，只是不会笑罢了。
而且，这样不就更能证明他对池兰倚的爱（恨）了吗？
“不用了。”池兰倚却恹恹地说，“玛格丽特披萨吧。”
“这么传统的口味？”
简直不像是池兰倚会吃的东西。
“嗯……高嵘你去点吧，我不会用applepay。”
池兰倚又窝到餐厅的角落里去了。那么多张空桌子，他偏偏选最远离人群的一张，活像一定要坐在一个距离其他人有一段留白的、疏离又封闭的小世界里。
池兰倚需要空白。
可他也是流动的水，缥缈的烟，他不该留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即使那里，是他被迫封闭的精神世界。
对于池兰倚的设计，高嵘无能为力。但至少，他能用热腾腾的食物，把池兰倚饥饿的胃拉回这个现实世界上。
高嵘眼睛不受控地又钉到了那个西葫芦披萨上，黄绿黄绿好似梦魇。
他用力闭了闭眼，冷脸对柜台店员说：“一片玛格丽特，一片茄子，一片西葫芦。”
就当是舍命陪君子了……万一池兰倚想吃呢。
店员：……
这个中国男人什么表情，我欠他很多钱吗。
“对了。”在看见另一个类目时，高嵘又突然地加了一句，“再加一片开心果披萨吧。”
开心果披萨，也是绿的，他记得池兰倚前几天吃过这个口味的冰淇淋。而且高嵘不会写诗，他只会谐音梗。
希望开心果披萨，能让一个不开心的小艺术家开心。
意大利人不分享披萨，但合伙人和合伙人之间不一样。高嵘从柜台带着一整盘披萨回来时，看见池兰倚已经在那个小角落里游魂很久了。
——他甚至用围巾罩住了自己的脸，像是在隐藏自己一样，在脸上用衣物筑小鸟的巢。
看见小艺术家也知道自己很好看，不想别人来打扰他。高嵘心里又是一片柔软。
他把一大堆披萨放到池兰倚面前。池兰倚的眼珠慢慢地转了过来。
最终，在看见那个绿绿的西葫芦披萨时，池兰倚的眼珠一下子不动了。
被钉住了。
“……西葫芦，还有茄子？”
高嵘听见池兰倚轻飘飘地、语调诡异地说。
“嗯。”高嵘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