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我不该用教这个字的。上辈子,我比你大四岁,又更懂商业,觉得自己在学校,在社会上比你更成功……我太傲慢了。”
一对伴侣之间,不该这样。
上一世,他执着于让池兰倚得到池兰倚“应有”的成功。为此,他努力建设公司,而池兰倚不想泄露自己的脆弱。同样好强的他和池兰倚为了解决KW集团不择手段,最终两个人抵达的,却是“要同样杰出”才能在一起的错误结论。
在那看似幸福的池兰倚的26-33年岁间,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对于终身伴侣来说太过错误的道路。以至于池兰倚34岁之后,他们一触即发的矛盾和分离早已有迹可循。
他追求池兰倚的成功,却无法抚慰池兰倚同样追求着杰出艺术的,自由却脆弱,叛逆却不安的灵魂。
在33岁池兰倚灵感枯竭,被评论家们嘲笑辱骂时,高嵘除了让评论家们闭嘴和加大营销力度之外无能为力。而不能接受如此依靠高嵘、不能接受自己如行尸走肉般枯竭的池兰倚最终选择的,是在酒精和药品、刺激中去寻找丢失的灵感。
——并最终在拒绝高嵘对他身体的管束中,和高嵘渐渐在生活上,在商业上分崩离析。
于是,在死前,高嵘又一次得出的,却是要变得足够强大,好管住、照顾好池兰倚的结论。
而这一世,他包办池兰倚的所有,把池兰倚养成生活上的废物,想要池兰倚离不开他。而他在商业上取得巨大成功,自以为这样便能让池兰倚专心艺术的乐趣,自以为强大的控制力能让他们避免上一世的结局。
又或者,池兰倚不再对艺术感兴趣,愿意做他的金丝雀,高嵘也全盘接受。
可如今证明,这也是错的。
艺术不是商品,是池兰倚的灵魂。他能够推广所有的商品,可又要如何学会去抚慰一个艺术家自由而敏感的灵魂。
那些看似幸福甜蜜的,包办一切的商人和迟钝重复的艺术家的这一世的过往,也不过是池兰倚在努力地、以笨拙的方式接受示好。
他又一次让池兰倚难受了。
即使池兰倚真的也在那些时光中获得过享受和幸福……他也为自己没有更早地维护池兰倚的魂灵而难过。
他真的在互相靠近的道路上走了歧路。高嵘难过地想,明明比起池兰倚的事业,他更爱的,是池兰倚这个人。
即使艺术是设计师的灵魂,他的作品也只是灵魂的体现而已。他太想要池兰倚被世界认可,得到应有的成名。
以至于……他连爱着他的灵魂这件事……也差点忘记了。
无论是脆弱的池兰倚,还是笨拙地不想展现脆弱的池兰倚,他都一样爱。
池兰倚窝在他的怀里。小艺术家的啜泣声渐渐平息了,可他最终说:“我不想回去……”
“好,我们现在不回去。”
“我们回不去了。”
今天之前,高嵘一定会说,我们一定能回去。
可现在,在看见那句LOVE之后,在听懂了艺术家别扭的心意后。
他说:“你在米兰,很开心吗。”
池兰倚吸着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哪里开心?”
“你跳水池,你为我奔跑,我都很开心。”
“那我们就不回去。我们就在这里开始。”高嵘坚定地说,“你说得对,原本扭曲的镜子不能重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破镜重圆。”
“我们就从这一刻开始,重新开始我们的初恋。”
“我是从A城来这里出差的商人,你是和我合伙开公司的设计师。在那之前,我们吵了很多的架。”
“但你喜欢我为你跳水池,我喜欢你在奔跑后,对我热吻。”
“于是我们……”
我们不用回到过去,因为我们会有新的未来。
——因为即使,经历了仇恨,报复,永恒,和自由,也会有新的爱树立起来。
我们会探索新的相处方式,解决新的问题。
并最终从心动开始恋爱,开始热恋。
走向新的未来。
心动如鸟鸣啁啾,在枝头上绽放。高嵘心想,池兰倚最好不要记得今天他说过什么话。
池兰倚一定会因为如此剖析了自己,而羞惭不已。
而他高嵘,也正好可以以此为契机,开始单方面地,展开对池兰倚的追求。
这次追求,和投资人与被投资人的关系无关,和高高在上的商人与落魄偏执的艺术家无关。
是高嵘和池兰倚,平等的恋爱。
池兰倚说完这些话就累得睡着了。他窝在高嵘怀里,眼睫湿漉漉的,粥也没喝。
高嵘想嘴对嘴地喂他一会儿,又觉得池兰倚睡着的样子很可爱。
终于,他在给迷迷糊糊又醒过来的池兰倚喂药时喂了一些粥。池兰倚还在发烧,醒来时意识也不清醒,高嵘喂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高嵘觉得这时自己喂给他一根手指,池兰倚也能把它一直含住。
……他好像总是对大艺术家有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控制欲。
“高嵘……”他听见池兰倚躺下时,迷迷糊糊地说,“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生病了,还要你照顾我……我想要你生病……我来照顾你的……”
“你烧糊涂了。”高嵘顺口说,“是我生病了,你正在照顾我。”
“哦……”池兰倚发着烧,恍然大悟地说,“我发烧烧糊涂了……是我在照顾你。”
恶作剧居然成功了。
“对对对。”高嵘重复。他看着池兰倚在脸颊通红的同时还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觉得这一刻的池兰倚简直可爱得让他想要上去再捏一把。
池兰倚在梦里乐滋滋地笑,高嵘也看着他美美地笑。他好想两张笑嘴亲一亲。
但他最终给池兰倚掖好被子,又出门了。池兰倚的退烧冰袋坏掉了,他得再买两个新的回来。
在高嵘走后,池兰倚又晕乎乎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脚下软乎乎的,像是在踩棉花。棉花……棉花堡……他下意识地往桌旁走,又有了新的设计灵感。
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他正在做的事。
“对哦,高嵘生病了,我正在照顾他。”
池兰倚摇摇晃晃左看右看。在幻想中,他正在给高嵘做饭。高嵘熬粥一点都不好吃,好重的海腥味,他吃完出门差点就吐了。
他熬的粥可不一样……大艺术家也不会熬粥。池兰倚看着空荡荡的桌面犯了难。
或者。他可以打扫房间……病人不喜欢满是灰尘的环境。他蹲下用手在地毯上抓了抓,又觉得灰尘好像也能绣在裙摆上。
不能再想设计了,要想生病的高嵘。池兰倚摇摇脑袋,他站在原地,又一次陷入了迷茫。
高嵘生的是什么病?
好像是……发烧了。
“发烧……卧冰求鲤……我可以帮他降温。”池兰倚想,“他发着烧,我是冰的。我抱上他,他的体温就降下去了。”
他躺回床上,手脚并用地抱住两个枕头。很快他发现枕头不是高嵘。高嵘哪有这么瘦小,高嵘一只手就能把他的腰环住,让他觉得很安全。
他从床上坐起来,又开始四处找高嵘。终于,他听见门口传来了房卡的“嘀”声。
“你……”高嵘站在门口,提着新的冰袋,看着整个脑袋扎在衣柜里的池兰倚。
池兰倚却先一步把脑袋伸出来了。他对着门外的身影气若游丝地大喊道:“谁让你生着病乱跑的!”
高嵘:???
他看一眼池兰倚,又看一眼自己,又开始花时间思考池兰倚的想法。可池兰倚不由分说,已经抓住他的袖子往房间里走:“走,我给你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