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池兰倚病了煮粥和剪护照
米兰街头的寒风骤然吹红了眼角。
在意识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向着酒店的方向跑去了。
他又开始跑了,在米兰的街头,以一双人类的双脚。这一刻,这奔跑和他穿了什么样的鞋子、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手上戴着什么样的手表……都完全无关了。
与他的头发、眼睛、身体的年龄也无关。这只是石器时代之前人类就已经学会的动作,在能够直立行走时就已经掌握的,一种最浪漫的语言。
我奔向你。
无非……是一个人类,跑向另一个人类的行为。
而且,他只奔跑在当下的这一刻……而不是回忆之中。
高嵘从来不知道等候一辆Uber的时间长到足以让人发狂。可当他坐上汽车,看着车轮向酒店驶去时,他又觉得心情开始变得平静。
两边寂静的街道如此光芒灿烂。车窗上的霜也在隐隐闪光。他漂浮的心灵悬在空中,一切骤然变得安详平静。
——池兰倚就在酒店,等他回去。
——画着稿子的池兰倚,哪里都不会去。
他多给了Uber司机50%的小费。那个好运的家伙没想到这位东方客人出手如此阔绰。在开车离开时,高嵘听见他大喊大叫地在为他祝福。
这都不重要。
在刷开房门的一瞬间,看见的那个人,是最重要的。
稿纸洒满了桌面。每一张、每一页都是伟大作品的描绘。台灯幽幽亮着。高嵘把它们一件件捡起来,用心去欣赏这些崭新的、他从未见过的作品。
转头,他看向床上的池兰倚。
被子里鼓起小小的一团,工作了一晚上的小艺术家已经安然地睡着了。
池兰倚的睡颜很红润。高嵘站在他的床前,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急于把他推醒,要他给自己一个回答或承诺。
就这样好好睡吧。我的小艺术家。
从A城到米兰,你辛苦了。
明天早上,又会是新的一天。
他小心地将画稿收好,关掉灯,设定了一个第二天早上九点的闹钟。
第二天一早,他会带着池兰倚再次来到那座中指雕像前。
而那时,他会告诉池兰倚,他知道这座雕像还有一个名字。
“爱。”
室内光芒归于沉寂。米兰微风吹拂。今夜,再也没有人开窗。
……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早上十点,在发现池兰倚迟迟没有醒来后,高嵘皱眉看着他红润的脸颊,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他伸手去碰池兰倚的额头,愕然发现,池兰倚发烧了。
……又是大冬天的吃冰淇淋,又是晚上开窗,又是躺在青草地上。池兰倚的身体就这样脆弱!
折腾了好几天,没想到高嵘自己的身体壮得像头牛一样。一直在作的池兰倚自己倒是生病了。
高嵘不敢怠慢。他想要联系自己在米兰认识的人,最终一无所获,只能打车急急匆匆,抱着池兰倚到当地的医院。
一月是流感高发期。他给池兰倚戴了口罩,却忘记了自己。他捧着池兰倚高烧的头,只怕池兰倚在医院里交叉感染,病得更重。
……我真是个废物。如果池兰倚去哪里,哪里就有我熟悉的人脉,就好了。
强烈的自责情绪将高嵘淹没。还好,他及时想起了自己如果感染流感,也会反向感染池兰倚——然后在米兰就没有能照顾大艺术家的人了。他赶紧给自己也戴了个口罩,转头又看池兰倚。
大艺术家生着病,还在睡着。他生病的时候很乖,只是脸绯红着迷迷糊糊,不吵也不闹。
看医生时,高嵘试图把池兰倚摇醒。可池兰倚只是缩在椅子上。他靠在高嵘肩膀上昏昏沉沉的,嘴巴里吐出几个混乱的意大利语单词。
高嵘只能用英语和医生交流。好在,带池兰倚去看病这件事上辈子他已经做得驾轻就熟,即使是面对外国的医生,他也有条理清晰地把病症表达清楚的能力。更幸运的是,这名医生曾在美国留学过,英语非常流利。
“对了,你是病人的什么人?”医生问。
原本还在昏昏沉沉的池兰倚说了一个意大利语单词:“Aante.”(情人)
“Spoe.”(配偶)高嵘与此同时,用英语回答。
两种语言都懂的医生愣了一下。她又对高嵘说了一段话,还夹杂着怕高嵘听不懂的比比划划。她的大意是虽然池兰倚的病不算严重,但她需要清楚两个人之间的确切关系。如果有什么意外,涉及到法律义务,你们之间需要特定的身份才能为彼此签署文件和负责……
高嵘不知道池兰倚刚才说了什么。不会是仇人、陌生人吧?都这个时候了,他决不允许池兰倚拒绝他为自己负责。池兰倚再怎么耍脾气他都不会让着他。
而且,池兰倚即使不是他的配偶,难道就不能骗他的钱吗?为什么大艺术家在花他的钱这件事上这么不会变通。
“Spoe.”高嵘再次重复,“我可以为他的一切负责。”
医生犹豫地点点头。高嵘看着她在表格里写下了“Marito”这个词。
估计是老公或者是丈夫的意思……高嵘暗暗记下了这个词,以后池兰倚不准再说他一句意大利语都不懂了。以后高嵘用这个词的机会多得是。
“着凉发烧,问题不算严重。你把这些药拿回去。两到三天,他的病就能好了。”
“好的,谢谢你。”
从医院出去,看着外面等车的长龙,高嵘扶着池兰倚,再次感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无力和难受。
能回到A城就好了。在那里,他能调动最强大的医疗资源。池兰倚一直害怕医院,如果是在A城,池兰倚生病后连医院都不用去,他会找医生上门的。
虽然今天在异国他乡的医院里,池兰倚奇迹般地没有惊恐发作。或许,他是烧得太糊涂了,连发作的力气都没有了。
高嵘低头。池兰倚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一副又有安全感、又低迷的模样。
高嵘不为他没有找事而高兴。他只为了他的没精神而心疼。
又是把池兰倚抱上Uber,带他回酒店的一个中午。高嵘把池兰倚抱回床上,换上睡衣睡裤,又把他的被子掖好。池兰倚好像烧过了昏睡的那个劲,他无精打采地半梦半醒,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胡话。
“叶韶……季文耀……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池兰倚烧糊涂了还在工作。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痴迷于创作的人。
照顾发烧的人,应该准备什么样的食物好?这一世高嵘有很多钱请佣人,家里的食物制作都由佣人代劳了。他相信这样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他想起上一世池兰倚35岁那年春节时,好像也在他家昏天黑地地吐过一次。那天是节假日,佣人们都请了假。而高嵘原本也没打算回自己在池兰倚家——曾经他们共同的家——旁边的那栋房子。那天,他本来是在湖边庄园陪许幽的。
许幽和他说:“等到今年11月,你就39岁了。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不惑之年,你也是时候该考虑人生接下来的方向,以及打算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了。”
他已经听腻了许幽这样的发言。自从池兰倚34岁那年他们俩分居后,许幽就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他们分开的决心。对此,高嵘只说:“我们还没离婚呢。”
“我看迟早的事。”许幽说。
高嵘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却不是和许幽吵,而是接到了叶韶的电话。叶韶在电话那头说,池兰倚又喝多了……只是听见这几个字,已经足以让他春节从家里离开。
许幽这次却前所未有地动了怒。她追到高嵘的车旁边,指责他到底把她这个母亲当成什么,又把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的池兰倚当成什么。最后,她说:“他早晚会害死你的!”
“不可能的。”高嵘只是冷淡地说,“我找过算命先生,他说我命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