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池兰倚不止被他……还要被全世界人认可。
这样,才对得起地下室里那一场历久经年的旷世心动。
曾经被冰封的回忆不止成为了压在心上的和好的筹码,或者是拖着每个人不能前行,互相折磨,非要彼此再往后回头的沉重负担。
又或是,一定要逼着两人一起前行,去找回的回忆里的红色的桥。
而是再度从里面开出花来的……重生的心动。
原来这就是回忆的意义。它或许腐烂,或许深埋地下,或许曾被人遗忘几千几万个世纪,看起来已经污秽不堪,却在复杂的化学反应中成为了煤炭或石油……只需要一个发生在现在的契机,就会有火焰重新燃烧,冰封的雪原上冻土裂开,新芽也会伺机破土而出。
它是崭新的芽,而不是努力从回忆里挖出的,干枯的干花。
只是此刻,对自我感情并不敏感的高嵘尚未察觉。
他只是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看着那枚人造耳朵,他也没有之前那般觉得它可笑了。
我还想要我和池兰倚,都耳聪目明。他突兀地想。
理性的企业家第一次有了计划以外的心愿和想法。
“你刚刚说了什么?”高嵘回头时,蓝衣蓝帽的池兰倚站在蓝天下,看着他。
“我说希望你有性/瘾,长胖十斤。”高嵘说,又有点烦以瘦为美的模特审美。
池兰倚瞪着眼睛看了他很久。最终,他说了一句:“变/态!”
“你骂人怎么不用意大利语了?”高嵘悠闲地说,自己却吐出一句德语,“MeLieblg(我的宝贝)。”
“?你又在说什么,我在公学没选修过荷兰语。”池兰倚说。
“说你是个大傻蛋。你下次也可以用这句话骂我。”高嵘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有礼貌,和你不一样。”池兰倚说了一句,自己又跑到了那个耳朵边。他闭上眼许愿时的动作很小心,生怕语句泄露了一点,就从此不灵。
“你又说了什么。”等他下来后,高嵘问他。
“希望我的香水大获成功。”池兰倚宣称。
“很好的愿望,你的成功也是我的成功。”高嵘耸肩。
“我的许愿让你赚到钱了是吧?这个不算,我再许一个。”池兰倚又跑去了耳朵旁边,这次他动作比上一次还小心。
“这次又是什么。”高嵘再次问。
可他忽然看见池兰倚这一刻的睫毛,有些伤心。
“希望你不要阳痿。”池兰倚瞥了他一眼。
高嵘:……
他真的忍池兰倚很久了。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高嵘还是在池兰倚跑下台阶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两个成年人一前一后,跑在街头,像是在一起流浪。
“下午三点半的渡轮,搞快点。”
“高嵘,我不想去那里了。我们去吃冰淇淋吧。”
“你昨天不是吃过了吗?”
两个人吵吵嚷嚷,穿越大街。池兰倚顶着小帽,在嘀嘀咕咕中藏起了他刚才许下的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我们能在米兰留得更久一些。
而第二个愿望是——
我希望我能勇敢地对你说一次,让我们重新来过。
……
太阳一落山,池兰倚又开始作妖。
高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句“回国后一起去高家一趟”触到了池兰倚的神经。一听见明天傍晚坐飞机回国,池兰倚又开始前所未见地发起癫来。
“我突然不想回去了——我想去教堂。高嵘,你给我订票吧。”
“教堂?你不是说你不去那些地方吗?”
“米兰大教堂,恩宠圣母教堂,圣贝纳诺骸骨教堂……还有三所圣殿,我能去取材的地方多着呢。高嵘,我们再留个三天吧。”
“三天?三天时间,看六所教堂?”
“不行吗?每幅壁画我都会看的。这也是取材的一部分。”池兰倚用叉子叉了个圣女果放在唇边晃。
“两天,最多两天时间。”高嵘简直头疼。一方面他痛苦于池兰倚又把计划打乱了,一方面他想不通,池兰倚怎么又敢进教堂了。
他不是最害怕这些地方吗?要是池兰倚在教堂里惊恐发作了怎么办?
“对了。”回到酒店的时候,池兰倚又说,“我只要一张票,我要一个人进去看。”
“什么?”
“你又不喜欢那些东西。每次你看得昏昏欲睡,在旁边简直败坏我心情。”池兰倚振振有词。
“我必须要跟着你的,否则你走丢了怎么办?”
“那你就在门外等我。”池兰倚说。
高嵘实在拗不过池兰倚。他只能冷着脸订了明天三所教堂的票。到时候,他就在外面等。
……而今天晚上,池兰倚又开窗了。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高嵘不得不又和池兰倚一起睡,虽然心中愤怒,但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暗爽漫上心头。高嵘心想,一定是因为他终于惩治了坏猫。
池兰倚在教堂里一逛就是一早上,到快中午了才慢吞吞地出来。按理说,欣赏到了艺术品的池兰倚应该高兴的,可高嵘发现,他有些闷闷不乐。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去逛了。”高嵘说,“我让秘书找找教堂里艺术品的扫描品。”
“不要。”池兰倚摇摇头,“下午我还要去逛。”
下午的教堂沉睡着许多未长大的小孩的小小头骨。池兰倚又进去参观了,很久都没出来。
高嵘在出口外找了把椅子坐着。他等了很久,直到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
“嗨。”是前天那个会讲英语的米兰女孩。
看来高嵘前天的焦急和出色的外貌,给她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高嵘也感谢地和她打招呼。这时候女孩却说:“你没和你男朋友在一起?你们一起从小巷里出来时我看到你们了。他非常漂亮,能让人一眼就记住。”
“他进去参观了。”高嵘说着有些尴尬,竟然真的有路人看见他们一起发疯的样子了。
女孩的表情却变得有点奇怪。她说:“但我刚才看见他了。就在旁边那条街上,我和朋友在酒吧里打牌,一个下午他都在那里。”
……
高嵘看了一眼教堂,又看了一眼那条街。他的表情逐渐凝固,快步走向了那条街。
一家小酒馆外,本应在教堂里参观的池兰倚竟然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进去喝酒,也没有到哪里去参观、去玩。他只是靠墙站在那里,眼睛在发呆,盯着地上的蚂蚁。
高嵘拨通了他的号码。那座名为池兰倚的小雕像动了。
“喂。”
“你还在参观吗?我给你买了冰淇淋。”
“还在,我晚点出去吃吧。”电话那头的池兰倚说。
电话挂掉了。
池兰倚根本不在教堂里,他甚至连冰淇淋都不吃。
而且,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他不知原因地,在旁边的街上发呆。
高嵘没有上前。他一直站在街道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太阳日落西山了,池兰倚才慢慢地擡起了头。
他有点僵硬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方位,低着头向着高嵘本应等待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踢着石子。
终于,一双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池兰倚擡头。
“池兰倚。”高嵘尽力用温和的语气说,“你下午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