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兰倚在想什么。
他怎么可能把睡觉会蹭人的池兰倚让给别人。
即使池兰倚对他的抗拒,也让他心中不高兴。
……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池兰倚其实没睡好。
压在他身上的人太沉了,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而且他晚上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一猫,被狮子压在爪子底下rua。
而精力充沛的高嵘比他醒得更早。池兰倚心想,高嵘到底有没有压他一整晚这件事,终于要彻底成为一桩悬案了。
他从床上下来,高嵘又从浴室出来。池兰倚随口道:“怎么早上又洗澡……”
等等。
池兰倚:……
看见池兰倚明白了洗澡的根源,高嵘也不需要再解释或调/戏了。
池兰倚缩在床上,高嵘假装在看旅行攻略。终于,高嵘听见池兰倚说:“要去哪里?”
“先去吃个早饭吧。”
“之后呢?”
“看情况。”
“……”池兰倚嘀咕,“我还以为你挺有计划性的呢。”
高嵘觉得自己是挺有计划性的。池兰倚这不是被他计划着留下来了吗。
他随手收藏一个攻略,其实他也不拘去哪里,主要还是想让池兰倚心软。
最终,他在攻略里看到有一场灯火秀。攻略里写了预警,说灯火秀很挤,有很多人,要过去需谨慎。
高嵘一贯是不喜欢去这些拥挤的、到处是人的地方的。他原本想把这条攻略放下。
但他看见池兰倚从床的另一边下去,从远离他的那一边去盥洗室了。
呵。
高嵘又把这条攻略加了回来。他心想,自己的记仇心,就是这么牢固。
或许池兰倚会在灯火秀里站不稳,并最终倒在自己的怀里,牵住自己的手。
……
灯火秀确实很热闹,可惜天不遂人愿。
从灯火秀里出来时,高嵘还在用干净的纸巾,反复地擦脸。
太拥挤了。池兰倚没能把自己挤到高嵘身上,反而把手里的丸子挤到高嵘脸上了。高嵘沾了一脸酱汁,心情变得很坏。
他又打了个车,和池兰倚一起回酒店。池兰倚在路上还在不断地看他的脸,眼里有小心翼翼的心虚。
高嵘看见这个表情,觉得心里好受许多了。
别看池兰倚表现得退退缩缩的。在灯火秀上,池兰倚可是急得要用袖子给他擦脸呢。
池兰倚穿的,可是池兰倚在B城买的最喜欢的一套衣服。足以证明池兰倚有多着急了。
心里想着,在回到酒店后,高嵘假装不经意地问:“你在看灯火时,许了什么愿望吗?”
“看灯火有许愿的传统吗?”池兰倚疑惑。
……好吧,没有。下次去个可以许愿的地方,盘剥一下池兰倚的真意。
高嵘想着。他没注意到池兰倚在回酒店之后话越来越少了。
在他坐在床上的时候,池兰倚正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高……”
他对着镜子比口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试图对镜子说话。
他想说分手,想说不要再继续了。但每句话即使是对着镜子,也开不了口。
高嵘还在卧室里。高嵘大概,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从盥洗室里出来。他画过那么多漂亮的设计稿,能够用不同元素表达自己的想法,可如今,他自己对高嵘的决定,却很难被表达。
或许是因为,决定本身,就很难表达。
真正想要被表达的,始终都是感情。
感情复杂到……难以做出一个决定。
高嵘还在床上躺着,好像又在装睡。池兰倚没自己去沙发上。他在床上找了个距离高嵘比较远的位置,躺了下来。
猫躺床尾。感觉到池兰倚躺下,高嵘在心里想。
他不自觉地低落了下来,而且,还有点生气。
池兰倚躲他那么远。
他努力地忍耐,却越忍,越清醒。
而池兰倚蜷缩在床边,终于有了一个想法。
表达感情的创作……他怎么忘了呢?
那瓶蓝色的、莹莹的香水,还躺在柜子里。
这几天,他都把它给忘了。
如果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做出决定的话……那就让创作品,代为表达吧。
就让高嵘的反馈,推动自己,做出决定。
……
“闻闻这个。”
收拾行李,前往机场的当日,池兰倚忽然如是说。
他坐在木桌旁,向高嵘伸出一只手。
浸染了蓝色气息的纸条,就悬在他的指尖。
“这是什么。”高嵘问。
眼前的光影又开始摇晃了。可悬在房间里的,分明是长明的灯管,而不是烛光。
香水微微的蓝像是冰面下的冻河,将一切生机都禁锢其中。
但细小的分子,在抵达绝对零度前,依旧在慢慢地颤动。
“香水。”
分子颤动的声音说。
“我说过的,只要你抓到那个内鬼,我就把香水给你闻。”他轻声说。
高嵘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慢慢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坐在床上,看着池兰倚垂下的眼睫。
“我要闻的又不是这一瓶。”
“但它是最新的。”池兰倚固执地说,“你是第一个闻的。”
蓝蓝的微光像是刚破晓时的湖泊。沉在湖泊之下的人,看见第一点光落进水里。
池兰倚知道这是个很投机取巧的做法——或许在高嵘眼里,这是投机取巧吧。
但,他不想让高嵘先闻那两瓶。
时光漫长得像是再也不会有任何动作。终于,他听见高嵘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擅长品香,但是……你太狡猾了啊,池兰倚。”
“你要是表现得不开心的话,岂不是又在暗示,要我来追你。”
“可我们明明在吵架啊池兰倚。甚至,你都和我说要分手了。你这么做,要让我的立场怎么办。”
高嵘说。
“只有这瓶在,你要是不想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池兰倚知道自己很固执,也很莫名其妙。
这趟B城之旅,本来可以在轻松中结束的。
他找到了内鬼,知道了那残忍又让他能够明了一切的真相。他拒绝了高嵘的求婚,高嵘却说要继续报复他。他又调出了一瓶香水,和高嵘一起逛街去买衣服,他们延长了假期,最后两天以为公事取材的理由一起逛了宫殿和艺术馆,在商业中心的小吃广场上看灯火秀。
灯火亮起时,他太兴奋了,不小心把手里的丸子怼到了高嵘的脸上。高嵘被沾了一脸酱汁,狼狈地用找纸巾擦脸,一时找不到。池兰倚只好用袖子给他擦,高嵘又抓着他的手臂不准。就在那一刻,有一个摄影师给他们拍了一张照。
“你们笑得太高兴了,我不小心,给你们拍了一张。”举着拍立得的青年生得很俊美,浅栗色头发下,一双桃花眼笑得不怀好意,“相片给你们了,十分钟之内不要曝光。”
池兰倚愣了愣没伸手,高嵘却把它接了过去。对外人总是太冷傲的总裁诚恳地说:“谢谢。”
青年隐没在人群里了,和他同行的男生追着他,在他身后说:“学长,这两个人不会是一对情侣吧……”
是啊。这几天他们做了好多在旁人眼里,只有情侣才会做的事。
可心里却像是有个声音,在尖声地叫停……就在每个最幸福的时刻。
停下来吧。那个声音说,你已经知道上一世,你曾辜负了多少包容和美好了。在那之后,你拒绝了高嵘的求婚,这一点你做得很理智,很好。
可现在,享受着和他的旅行的你,又算什么呢?
你还要和他暧昧不清地积累更多美好吗?再在未来……看见它们又一一被你毁灭吗?
越是美好的回忆碎起来越痛。关于这点,你明明比谁都清楚。
那个声音不断地折磨着他,就在他每个最快乐的时刻。
直到手持纸条的这一刻,这些声音还在池兰倚的脑海中回响。他手指微微颤抖,只能想着试香是公事,努力压下这些声音。
可在高嵘说出那句“怎么办”时,他心中的海域里,蒙蒙雾中又有光在闪烁。
还好,他交给高嵘的是那瓶蓝色的香水。
还好,只是这瓶蓝色的香水。
而不是那两瓶……更加美好,或更加甜蜜的。
可即使如此,交出这瓶香水……算不算逾矩呢?
他和他现在,还在公事的范围内么?
高嵘低头嗅闻纸条。池兰倚不指导他的动作,不给出任何信息。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他。
他想,高嵘一定会赞美这瓶香水的。就像他每次都会赞美池兰倚的其他创作一样。
或许,他也没想得到什么别的回答……这样的回答最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听见高嵘的回复。
“我不喜欢这瓶。”
却是出乎意料的。
“为什么?”池兰倚的声音有点抖。他低头看着那淡蓝色的成品,有些茫然。
高嵘直到这时才缓缓擡起头来。
“太不甜了,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