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求婚暂缓“别害怕我。”
12月31日。
11:59p。
池兰倚26岁生日这年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分钟。
池兰倚的生日是6月21日的晚上,很特别的双子巨蟹座。
高嵘的生日是11月24日。也就是说……
时间走到了12月31日,他26岁了,高嵘也在这一年迈入了他的30岁。
他没有像十年后的某个11月一样,被挡在了迈入生命下一个十年的前一周。
高嵘不敢挪动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终于在这一刻同时看向两个方向。
一个方向是池兰倚的眼睛。另一个方向是……手表上的倒计时。
最后三十秒。
他心想,他是故意把时间压缩到这么短的。
就像即使是面对今生的池兰倚,他也只敢在池兰倚喝醉的时候,向迷迷糊糊的他提出求婚仪式。
而此刻,他多么希望这迫在咫尺的时间,能催促池兰倚无法思考、无法踌躇、遵循本能、遵循那追寻红色浮桥的冲动。
给他一个他希望的回答。
他带着他去找那座桥,是因为……如果池兰倚知道他曾经有多么爱过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他是一个不合格的创业者,如果池兰倚知道,他曾为他撒下那么多谎言,如果让池兰倚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愿意包容他的固执,如果让池兰倚知道,伪装着强大的高嵘也只是个曾爱他远胜过一切面子和经济的普通人。
而这份爱到现在,或许也固执地还存在着……只要池兰倚愿意去看。
那么,池兰倚也会因为这份爱,而答应他的求婚,答应和他再将彼此的命运绑在一起吧。
渴望着艺术的艺术家,同样也渴望着爱与自由。池兰倚一定能感觉到,他曾经有多爱他,有多么为之努力过。
然后……就让他们重新开始,重新一起消除仇恨,重新寻找那份曾让他们为之心悸的美好。
——把那座红色的桥找回来。
即使在池兰倚的艺术世界里,高嵘只是一个普通人。可高嵘也曾用普通人的全部,竭尽全力地包容着池兰倚的不凡的棱角。
——并爱着他平凡的脆弱。
高嵘这样想着。
“高嵘……”
他听见池兰倚声音。
只是一句。
那总是晶莹透明的双眼在12月31日的最后十五秒闭上了。
“高嵘,我也曾想过放下一切,和你在一起……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那么多坏人啊。他们总是在欺负我,我不得不开公司,不得不用自己的强大,来为喜欢的事做辩护……这样,他们就不会嘲讽我的所爱,偷走我的东西。”
“但我始终觉得,我追寻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我想只要我长大了,我就能一直做我喜欢的事,活在一个更辽阔,也更美好的世界里。”
“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我根本没有活在我想要的世界里,也去不了巴黎。”
“只有在做我喜欢的艺术时……我才能活在一个充满美好的空间里,获得一点点的喘/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份对艺术的爱会让我这么幸福……幸福到让人成/瘾……我终于有了我能做到的事……让我不知道如果不做它、不把它做好,我还能做什么……它就像是一个能让我的灵魂得到最终的安息的圣堂一样……我知道我在艺术世界外,是个无用的人,我不想做一个无用的人……”
秒针滑过了零点。
00:00。
“为了艺术,我舍弃了很多,让所有正常人都无法理解的多……我还伤害了好多人……也伤害了自己……越是离我近的人,就越会被我伤害。或许,我不是什么天才,而是一个害人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但我停不下来,只要停下来,我就会感到更加无以复加的痛苦,而且……”
“我又一次,差点害死了你。”
面对面的呼吸,停止了。
那双雾中湖泊一样的眼睛,却没有闭上。
它们认真地看着高嵘,真挚、脆弱、却决绝。
“我果然还是很失败啊,连伪装这件事都做不好。更何况,是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处理我自己呢。”池兰倚含着眼泪说,“而且我还是死性不改,还是要……再次走向那个目标。我没办法放弃追求我的艺术。而我,早晚还会因此失控。”
“我永远会执着于我的艺术……而你是艺术世界外的普通人。就像你是商业世界里的天才,而我,是不了解商业的废物。只要不放弃我们彼此的追求,我们早晚会在彼此的领域里,再度灼伤彼此——远胜于孙平对我,远胜于我对孙平。”
“我原本一直在游移不定,想要将日子混过去,心存侥幸。直到看见那座红色的桥,我终于下定决心……尽管,我将要说出的,不会是你想要听见的回答。”
高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越是看见那座红色的桥,越是知道你曾经有多爱我。我就越发了解到……我为了自己的失控,曾经让你和我,都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
“如果现在的我,是26岁的、没有幻觉也没有记忆的我,如果我不知道你已经有多么地爱过我、包容过我的失控,如果我不知道我曾经因为失控摧毁过什么样的东西……我会在看见那座桥后,答应你的求婚。”
因为我也会冲动。
因为我也曾如此地……爱过你。
“而这一次,在知晓一切后,我绝不能走上同一条路,我绝不能再次看见它在我的固执下轰然倒塌。”
“你那么爱我,我不能再害死你……也不能再承受……再一次摧毁这份爱情的美好。”
“高嵘,你很恨我吧。在知晓你曾经的爱后,在看见你给出的机会后……我还是选择了艺术。”
呼吸又开始慢慢泛起涟漪了。
高嵘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他含着眼泪的爱人神情冷漠。
可那双眼睛的眼底,却是一个疲惫的微笑。
——你在我离开后,到底活了多久,过着怎样的人生呢?
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强烈地,让高嵘想要问出这个问题。
直到那疲惫的微笑,终于抵达了池兰倚的唇角。
“晚安,高嵘。”他说,“从这一刻开始,我们才活在26岁。”
“我做了不一样的事,我拒绝了你。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至少,我们再也不会纠缠不清了。”
“我们这一世,就到这里吧。”
不断和高嵘纠缠,怀着想要得到好结局的执着,只会走向一条死路。
池兰倚曾以为,走向那条死路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都太骄傲,也太不同。
他于是可以含糊不清,可以继续和高嵘纠缠……直到今日,他猝然发现,高嵘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包容他,更加爱过他。骄傲实际的高嵘,甚至为了与他和好,为了给出一个原谅他的理由,撒过一个拙劣虚幻的谎言。
知道自己曾辜负巨大的美好,远比只知道自己因争吵导致分手更可怕。
而现在……比起前世,他似乎也没有任何改变。
无论是对艺术的执着,还是固执不讨喜的性格。
还是总能带来事故的麻烦体质。
——所以,他绝对不能再匆忙地给出结婚的承诺,让一纸婚书,又把他们的命运绑在一起……
他注定走在一条绝路上,贴着悬崖、碎石嶙峋。
至少这次,他从那片悬崖上再度跌下去时……不会带上高嵘。
池兰倚知道,这都是艺术家荒诞的妄想罢了。可他没有办法不让自己这么想、不让自己这样说。
可高嵘在想什么呢?
这个世俗强势的商人企业家,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渴求着和他的婚姻的高嵘,从他的话里听见了拒绝,是吗?
池兰倚觉得有些发冷了。他拒绝了高嵘的求婚,却还想和他在一起,继续这段交/缠不清的关系。
可他又想,就这样断掉也好。如果断掉这段关系,高嵘就切切实实地不会受到他的影响了。
而他会彻底坚定决心,孤独地走上他的艺术之路。
就像他从池家离开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就像他简简单单地在地下室里斩断了自己通往天堂的最后的退路。
在唇角的微笑逐渐漫开前,他看见高嵘变了脸色。
先是如他所料的变冷,在池兰倚下意识地闭上眼前,那冷脸逐渐变成了一个恶狠狠的、张狂的笑。
“好啊,那就从26岁开始吧。就到这里?谁会就到这里为止?这句话我就当没听过。我们还有一个公司呢。池兰倚,别忘了元旦过后去体检。1月和7月,每年的两次体检。”高嵘说,“反正我们还有那么多年,看谁耗得过谁!”
池兰倚:“……”
高嵘:“还有,公司的事我还会管的,你的事我也会继续管。这次不一样了,你怎么说不舒服,我都不会叫停。我不会撤资,不会离开,你不用去做你不喜欢的商业活动,因为我不屑于和你玩转移资金之类的手段。池兰倚,你前世赶我出公司的手段太低级了,低级到,这辈子我都不会和你计较。”
池兰倚:“……”
“你想甩开我继续走?那你就继续走吧。你上了天堂,我也会在地狱的同位投影里跟着你……”高嵘的语调变得柔软了些许,他顿了顿,道,“别害怕我。”
“……嗯。”
池兰倚别开眼。突然间,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脸颊。在猝不及防间,高嵘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重咬、碾磨、轻/舔……高嵘哑哑地说:“把嘴张开。”
身体先精神一步做出了反应。池兰倚的嘴唇不受意志控制地张开了一点缝隙。
高嵘勾住他的舌/头,轻轻地吮那鲜红的舌/尖。
池兰倚的气息是很缥缈的,有时候却很尖锐,有时候又很骄纵。但这时候,他安静得一动不动。
池兰倚躺在那里,柔软得像是一团烟,又像包容他的水。他会放任高嵘对他为所欲为。
天真诱/惑,颓靡放/荡,即使意识模糊,也会主动或被动地、下意识地迎/合。让人看不清这是出于他追求刺激的本性,还是因为他本就无所谓,愿意在艺术之外的世界变成一团像泥的云。
但高嵘希望……他的放任,是因为自己。
只因为自己。
高嵘想,如果池兰倚身上有信息素的话……那一定是加了很多糖的苦艾酒。
19世纪末的巴黎人将这种翠玉色的酒称为绿色缪斯。
让无数艺术家沉迷于斯,写出杰作、产生幻觉或发狂的禁酒……绿精灵,或者恶魔。
“一杯苦艾酒和一轮落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高嵘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王尔德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