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
苏星落枣衣挂甲,腰挎金凤刀,前去点兵,朱览紧随其后。
“齐风、苏星忱听令。”
“末将在。”
“各领千骑带两队人马击虎腰,待阵起,横扫迂回,剪他大雁阵左翼飞羽,切断他右翼回防。”
“领命。”
“青梧听令。”
“在。”
“领你弓兵卡百步射程,游走阵外,助先锋军开路。另再排五百弓兵压阵,做尾羽。”
“是。”
“陆岚、溯望、隐十七、薛煜听令。你们三人各带千骑,听我号令,带破阵军走阵。”
“得令。”
“边月。”她取过三尺雪,并未让他出阵,“今日你我倒是可以杀个痛快。”
“众将听令,阵起——”
双方军阵皆为九宫做底,兵士分九宫,再转合为奇门遁甲。凌煦抢占先机,于奎州城墙下出阴阳双阵,合地利、天时,顺风行军。
“军行正东,破面。再入东北,攻生。”她于高处俯瞰战场,凌煦所用,为奇门八卦阵,乃玄门阵之一。但外围又布圆环、大雁二阵。点破圆环,断回寰,雁切飞羽,断其翼。
薛煜领命而去,带破阵军直击正东方圆环阵中部。
而凌煦则追加兵士,守于圆环阵正西,再起一队欲回咬薛煜后翼。齐风、苏星忱见状,暂不去大雁阵中,而是带人从中拦断敌军去路,薛煜甩尾,护后翼,又如猛虎扑食,再出其不意回首咬住方才撕破的口子,往里厮杀。
号角声急促,苏星忱横刀切断一人脖颈,勒马回头。
此时,苏星落先锋骑将外围撕出一个小口。
青梧见状,吹响尖锐竹哨,挽弓搭箭,在离军阵百步开外激射而出。
箭雨袭来,凌煦二层盾兵顶出,于外围防守。两波箭雨过,外围兵士归位,苏星落趁此机会直刺阵中,将口子拉扯得更大。
对面将领前来拦她,与她战在一处,连走数十招,苏星落金凤刀脱手,后翻躲过致命一击,金凤刀一个回寰再入她手中,她双手握刀竖劈而下。
银白刀弧打出,逼开敌将,又进一步。
凌煦兵马忽起,合拢过来,将她团团包围。
于包围圈中的苏星落以袖擦刀,抹尽刀上血迹,她微微伏下身子,双手握刀柄,大喝出声急攻而上。
刀锋快且猛,打得敌军手中刀锋震颤,更有甚者被击断兵刃,还未回过神来已头颅点地。
她提着刀驾马冲出来时,带出一帘血色,金凤刀上鲜血顺着刀刃滑落,血迹斑驳。
齐风和苏星忱分列两队,直冲敌军大雁阵左翼,斜切杀去拦路兵士,断凌煦前面两根飞羽。正欲再杀,却见右翼回防,他们被逼得后退,只能再寻机会。
其间,苏星落再破一将,生生将外围军阵拉扯出一个大口子。
“陆岚,助星落撕咬,一击后掉头助薛煜破东北方生门。”
陆岚领命前去,击敌军外围军阵接应苏星落。双刀切开血路后掉头直逼生门。此时,大阵轮转,生死二门对调,薛煜勒马大喝:“走!”
战旗二度挥舞,小曲军阵变阵三重破杀阵,边月站破军位,一阵合北斗叠变九天星魁阵。此阵,是她早些时候将破杀、三星、北斗三阵合一,以三星阵铺开,二变破杀,而破杀,乃是边月手中杀阵。
有边月领头冲杀,边家军玄甲入阵,七尺长矛先头冲锋,边月领三千人围剿敌阵最外层,凌煦兵马外围瞬间溃散。
“嘭咚——”
绵长战鼓声响,凌煦三次变阵,阴阳双阵出如游龙,行天罡步九宫,分散而行,分隔她这方兵马。
分而杀之……
她沉吟,祁凤扬见状上前,擡手遮去炫目日阳,眼眸微眯:“荣羡应当快到了,他手中少说千骑。”
“你怎知他快到了?”许小曲一笑,仰头观天。这方动静太大,鸟雀早散,可此时天上它们成群结队,鸣叫着掠过此方天地。她垂眸扫过底下军阵,道,“速战速决,久战恐生变。”
又是一日过去,两方兵马僵持不下。
荣羡两日后前来,甫一到便领人直往敌阵。
她手下兵士阵变成锥,已破至中阵,只需再破两阵,便能杀至阵心大破敌阵。
“隐十七,带隐族人马围堵虞顺,将他逼至中阵,断他后路,再一举破阵。”
“是。”
隐十七隐刀出鞘,携隐族人马自隐蔽处突袭虞顺。
虞顺似是早有预料,杀去数个兵士后隐入人群,隐十七紧追。此刻,溯望纵虎于阵中疾行,她踏入阵中,蛊虫寻踪。
隐十七连杀数人,两人前后将虞顺堵住。
虞顺见势不妙,一跃而起大刀祭出,玄金刀锋破空而来,溯望从虎背跃起,与苍雾分而战之。隐十七短刀速杀,刀锋划破虞顺臂甲。
“大巫择巫主,向来为太平。你明知凌煦只为杀伐,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溯望寸寸逼近,苍雾虎爪生风。
大刀架住两人合击,虞顺面具早破,他大力将他们二人挡开,淡淡道:“太平盛世,本就是尸骨堆砌而成。若无起兵攻伐,又怎能一统?大巫所向太平,何为太平?何为大道?”
大道天定,江山万里做归途。
刀尖穿透他胸膛,他望向阵中高台。
隐十七绕过他的尸首,溯望紧随其后。
大将身死,按说鸟雀散。可他们是凌煦一手养出来的兵士,竟是死战不退,直至八方皆破,二阵散,护最后一阵变阵,他们才倒下。
“你说……将死之人,能走多远?”
凌煦立于高台上,衣袂被风吹得翻飞。他伸手,于指缝间窥见金芒。厮杀厮杀,功过勿论,厮杀厮杀,既定大道也,艰也行也。
大阵最后一转,数万兵马前压,他看到红衣金甲带一寸银芒直破万军。她身前是他这十余年来一点点积蓄起来的兵马。
十余年啊,他算天兆信手中卦、星之言,于大齐之中窥见异星明灭,星移斗转。
他也曾站在帝王宫上,筑起帝师高台,看罢人间繁华,用血肉祭神明。明明都是早亡之人,她却想抓着那点所谓善心逆天道,逆天而行者,该天谴之。
然此战前,他已为自己卜得一卦,象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战鼓声、金戈声混在一处,他将拂尘抱好,捡起绛色长刀。
寒芒到时,大阵逆行,四象转合,重归阴阳。
许小曲被困阵中,却气定神闲,执三尺雪站在离他百步外。
最后一场箭雨也落下,箭尖火焰点燃地上尸首。
薛煜鸳鸯钺横斩,挡开暗箭。敌军蜂拥而至时,竟将他们冲散。他擡头,见黑马一骑冲入阵心,阵门重新合拢,原本压阵的重骑兵冲锋,铁蹄踏过尸骸,拖住他们。
层出不穷的诡兵,与那时候的巽族一样杀不尽。
“该死!”他从当中劈开一人,瞬间跃至战马背上。战马嘶鸣,却又横遭阻拦。大阵逆转,生入休出,生死二门对调,休至西南。
陆岚前来相助,面色微沉:“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马?”
是啊,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马……
许小曲偏头躲过剑招,长刀又至,三尺雪急打,收出如电。忽而身形骤起,长枪如龙,以雷霆之势斩落数人。
喷洒的鲜血将她衣衫染成绛红,金甲上血迹斑驳,留下刀剑痕迹。
“在等什么呢……”
凌煦不知何时起的困阵,他竟将玄门困压在后面做最后一阵。
“你想问,为何我不往后退。”
凌煦的声音兀地出现在她耳边,她擡头,凌煦白袍道髻已弃兵刃。他抱着拂尘站在几十步开外,不远不近,正好能瞧清楚他瘦削轮廓。
他在靠近,很慢。
她顷刻便动,却听金戈声再响,人声嘈杂。
许许多多人在叫她名姓,三尺雪映出灰暗天光,她将三尺雪握紧,反手甩出,生生破开盾兵藤盾。
“早入业障,死生轮回……”
凌煦的声音飘渺,阵中好似只余下她一人,与那时候的一样。
“啪嗒”一声轻响,惊起她心中波澜,她好似看到了星斗异位,阴阳倒转。微凉的雨丝落下来,不多时就成瓢泼大雨。
她于北进,进时生在东北,入阵已一转,生便出正东。大阵逆转,倒流而行,生、死对换,休至西南。
西南方行,杀乱休门阵脚后抽身疾退。她又掉头攻东南开门。
凌煦退,她便进。
在空旷地处疾行如踏风,凌煦却仍遥远。
“风雨来啊雷电至,顺天行之登大道也……”
他唱风雨,亦行于风雨中。
他们二人追逐,翻上高台,再往后,就是大齐境内长宁关。长宁关上的官兵不知何时散去的。只余下烽火连天,照亮半边天。
玄色挂银长戟搅碎血肉,边月杀出困阵,斩落诸多敌军朝她奔来。
“我替你开路,务必护好吾主!”斑斓猛虎扑杀时,溯望在敌军中起落,边月趁此机会冲破大阵。另有一队人马自大凛境内杀出,原来,是凌煦留在那几座城池之中的人马。
这时候来援,猛攻她后方。
见边月已出阵,溯望立时掉头回防,与他们一起剿敌。
“怎会……”刚攀上长宁关的凌煦转过身来,怔怔望向大凛。
风雨飘摇中,隐约能见一骑白马当先自山上杀下,身后千军万马疾驰而至,他助后方兵士断后,护前锋厮杀。
正是此刻!
许小曲攀上高墙,终于追上凌煦。有刀锋斜出,她迎锋而上,三尺雪透穿凌煦心口。
凌煦口唇溢血,却勾了唇角,握住枪吞。
高墙崩塌,城关陷落,霎时飞沙走石乌云蔽日。
三尺雪银亮的枪身一寸寸没进他的血肉,他展开手臂抱住她,染血的唇齿擦过她耳畔——
“许小曲……你当真……救下他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