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段靳屿指了指桌上的烟盒。
穆听梨知道他身为歌手,为保护嗓子,大多时候是不抽烟的,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会稍微抽一两根。
她略略点头,在包厢里等他。
段靳屿走到走廊角落,这儿阳光透不进来,显得他一双眼睛冷漠又晦暗。
他咬着烟,却没点燃,很快拨通了个电话。
那头立刻接起,受宠若惊道:“哟!稀奇啊,咱们大明星也会给我打电话?”
“周淮。”段靳屿单刀直入,进入话题:“帮我个忙。”
“说吧。”周淮正色道:“什么事?”
段靳屿言简意赅说了遍。
“放心。”周淮说:“那个叫穆什么岳的就交给我吧,哥在湘宁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段靳屿淡声:“谢了。”
“谢什么。”
周淮笑了一声,一派自在的语气:“咱们小时候可是在一块玩,而且前年我投资失败,我老爹都不肯帮我,只有你二话不说借钱给了我,哥这个人情记着呢。”
段靳屿嗯了声。
其实他都不太记得这事了。
“还有。”周淮想起来一件事:“你爸前两天动了个手术,你不回来看看他么?”
段靳屿:“没必要。”
周淮叹气:“你还在介意当年那件事?”
段靳屿没应,而是道:“对了,你再帮我调查一个人的下落。”
周淮:“没问题。”
“那挂了。”
周淮张了张口,想劝点什么,可想想又是别人的家事,也就算了。
他挂了电话,秘书正好敲着门,他说了声进来。
秘书捧了一沓文件,让他签字。
周淮机械地签完名字,又开了个视频会议,浑身都觉得累极了。他试图放空脑袋,倏忽间,倒是回忆起了不少往事。
周家与段家在商业上有所来往,他俩小时候玩过一阵。
儿时很多的记忆在周淮的脑海里渐渐淡忘,但他对于段靳屿倒是印象深刻。
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段靳屿明明比他小三岁,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再加上身边的小朋友都爱捧着他。
周淮心里不服气。
后来两人不知道什么理由打了起来。
臭小子发狠起来,简直不是人,他被揍得在地上爬不起来,整个人鼻青脸肿的。
周淮想想都觉得十分丢人。
好在双方家长及时赶到,段终易拎着段靳屿的脖子,逼他道歉。
段靳屿凶狠地瞪着周淮,死活也不认错。
段终易气不打一处来,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段靳屿不仅不肯认错,还嚣张着道:“我没错,他活该!”
这句话换来的是更毒的一顿打。
段靳屿连吭都不吭一声,眼神愈发凶狠。
周淮站在父亲身上,心底不由得佩服他。
毕竟在小孩心里,父亲相当于是权威的存在,他要是被老子这么揍,早就滑跪了。
最后还是周淮父亲看不下去,站出来出声阻止。
周淮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某一日,段靳屿的母亲牵着他过来。
温静书揉了揉他的脑袋,严肃的语气里透着些温柔:“天璇,朋友之间可以闹矛盾,但不可以打架。”
“还有,做错了事也一定要向人道歉。”
然后周淮眼睁睁看着那个傲到不行的段靳屿低下头,扯了扯唇,好歹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
尽管知道他这个歉道得心不甘情不愿,但周淮也不计较。
“没关系。”他挠了挠后脑勺:“反正我也打了你,咱们扯平。”
两人自然成了朋友。
但后来周淮听说段靳屿和他父亲决裂,独自搬去了其他城市,他们也就没了联系。
……
时隔多年,周淮再次见到段靳屿。
同样也是这个时候。
初秋的风悄然拂过大地,将盛夏的燥热慢慢地剥离。
湘宁市的天气正处于不冷也不热的状态。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周淮有空便会来父亲的公司帮忙。
那日他与父亲一起去段氏企业谈个新合作,到了顶层,总裁秘书抱歉地让他们在休息室等会儿。
周淮有些疑惑。
明明已经到了约定时间,而段总一向守时。
恰好总裁办公室也没关严,出于好奇,他走过去。
见到段靳屿的那一刻,他吓了一跳。
段靳屿很瘦,眉骨凸出,胸口处的血痕因为动气而涌出鲜红的血来。
他整个人就像柄刚出鞘的薄刃,又像只从地狱爬来的劣鬼。
让人望着心生寒意。
段靳屿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是你赶她走的?她明明来过医院!”
段终易无奈地压了压眉心,像是不知道应付他。
“是她自愿离开的。”
“自愿?”段靳屿冷嗤。
“当然。”
段终易神态自若地缓缓开口:“我与她做了一笔交易,到时间她自然得离开。”
段靳屿问:“什么交易?”
“这个你不用知道。”段终易不甚在意:“你只要记住,她是个见钱眼开的女生,而这样的女生满大街都是。”
段靳屿狭长的眼眸里是肆无忌惮的讽刺和嘲笑,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反倒问:“你给了她多少钱?”
段终易慢条斯理地喝了杯茶,又将茶杯放下,清脆的碰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你为了她躺在医院一个多月。”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凌厉:“她害你差点失去了性命,你以为我还会给她钱么?”
最后的尾音还没落,段靳屿骤然发怒。
他脸上全无往日的冷静,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砰”一声将他钉在了墙上。
“她有生病的奶奶要照顾,还有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段靳屿没有眨动一下眼睛,薄薄的唇角反而扬起诡异的笑:“你让她离开,却一分钱没给她?你告诉我,为什么?”
“段靳屿。”段终易平静地看他:“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为了个不入流的女生,在我办公室里大吼大叫?这就是你的家教么?”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之前已经给她奶奶找了最高端的养老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窗外的阳光,此刻像是最锋利的刀锋,割得段靳屿浑身生疼。
逼得他红了眼眶。
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即使他搬出了段家,可他还是无法摆脱段终易。
段终易仍旧毫不费力地掌控他的人生。
“段靳屿,我警告你,我不会同意你和她谈恋爱。”段终易无波无澜地继续说:“而且,你才多大,给我把心思放到明年的高考上!”
见段靳屿半天没应声,段终易以为他想通了,缓和语气道:“天璇,未来你会遇到很多很好的女生,而她不过是你人生的过路风景,当回事不成?”
“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爸爸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她除了成绩好之外,一无是处,和你根本不合适。”
“高中陪她玩玩也就算了,你还真的为了她拼命?”
终于,段靳屿开口:“不,我只喜欢她。”
“我一定会找会她,也一定会和她在一起。”
“未来的路我自己决定,不用你管。”
说完,他松开手,朝门外大步离去。
段终易当即拾起桌面滚烫的茶杯,怒不可遏地朝他离去的背影砸过去。
“不知好歹的混账!你迟早要毁在她的手里!”
段靳屿的步伐没有停顿。
……
周淮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只觉得。
段靳屿比以前更加坚定、真诚与无畏。
还有他无可匹敌的勇气和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