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没有犹豫,段靳屿转身重新回了房间,顺手开了灯。
穆听梨怔怔看着去而复返的男人,眼眶瞬间更红,酸涩感侵蚀袭来。
她禁不住用鼻子吸了口气,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被段靳屿抢先一步道:“哭什么。”
明明该哭的人是他吧?
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穆听梨忽然擡手,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腕。
段靳屿愣了愣,将火气压下去。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用指腹擦着她的泪,低声哄道。
“是我不对,别哭了好不好?”
穆听梨好不容易止住了情绪,段靳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胡乱地在他身上寻找着力点,把他睡衣抓得乱七八糟。
段靳屿突然有些后悔和心疼,虽然不喜欢她什么事都瞒着他,但他更不愿意看她伤心难过。
他叹气。
想着以后她不愿说就不说吧,以后再也不会逼迫她。
良久,穆听梨埋在他的颈窝,说不上来此刻内心又酸又胀的情绪是什么,声音轻而慢:“天璇,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牵扯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你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让你太有压力。”
“我想让你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不想给你带去负能量,更不想让那些事情影响我们相处的时光。”
此时的穆听梨看不到段靳屿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微微收紧的手臂。
“嗯。”
段靳屿喉结微动,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
穆听梨擡起头,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什么事情都由自己解决和处理,从来也是一个人默默地消化这些坏心情,可能这是下意识的行为。”
“我比你大两岁,经历的事情好像也比你多一点。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抉择是对你最好的方式,也能很好的保护你,可是我刚刚才发现……”穆听梨从未剖析内心给别人看,语气显得尤为艰涩:“可这样做,你好像也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反而很不开心的样子,我们两个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只是认为这样对你更好些。就像……就像当年离开你一样。”
雨噼噼啪啪地砸在窗户上,像极了穆听梨混乱的情绪。
段靳屿安静听着,顿了许久,轻声开口道:“姐姐,你知道么?”
“如果你说想要绝版的漫画书,那我会想尽办法帮你买到。要是你说现在想吃橘子味的糖果,而我恰好没有准备,我可以马上回码头为你买。”
“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可以摘给你。”他的呼吸靠在她的唇边,低声哄道:“所以不管大事还是小事,开心或者痛苦,你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你可以在我面前任性一点,不要总是一个人躲着把情绪藏起来。”
穆听梨吸了吸鼻子,点头。
沉重的雨声在他的声音里渐渐拉长,段靳屿的眸光略微下沉,成了世界最温柔独特的存在。
他笑了笑:“当然,在你离开七年里,我想着只要再见你一面就好。可是见到你之后,就想和你在一起。”
“人总是贪心的,和你在一起后我还是嫌不够,总是期盼你可以再亲近我些。你遇到的任何困难,任何危险,任何的不开心,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我。”
“你说以前总是一个人,可今后不是了。”段靳屿轻抚着她发红的眼角,又重复了遍:“穆听梨,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
“所以能不能多给我一些信任?”他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别人。”
“……”
在他的一字一句中,穆听梨终于朝他打开心房。
她忍着眼泪,动了动唇,声音哽在喉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穆博岳这两天总是给我发短信。”
段靳屿静静地垂眼看她,知道她迈出这一步多么艰难。
但她总算愿意告诉他,依赖他。
半天她也只说了短短一句话,段靳屿没有催促她往下说,而是语气平静地问:“就是为了这点事儿?”
“你知道的,他以前对我不怎么好。”穆听梨低声说:“大学时我都是打好几份工赚取学费和奶奶的医药费,尽管过得有些辛苦,但我也没想过问要他一分钱。”
段靳屿喉结轻滚,声音有些哑:“然后呢?”
“大二那年,奶奶糖尿病去世,也是我一个人处理她的后事。”提到奶奶,穆听梨低下头,语气哽咽起来:“有一次穆博岳诓我说奶奶的好几件遗物落在家里了,我回到湘宁市去拿,后来才知道这是个骗局。”
“穆博岳是想让我和个陌生男人结婚拿到对方的彩礼钱,我没同意,然后他扣了我的身份证,连学也不让我上,还大骂我是赔钱货。”这段过往穆听梨一笔带过,只说:“后来我偷到手机立刻告诉了当时的导师和朋友,他们俩带了好些人把我带走了。”
“穆博岳后来还来学校找过我一次,好在老师和室友们都很保护我,最后让保安把他轰了出去,毕业后我换了城市和手机号,也就彻底和他断了联系。”穆听梨眉心微蹙,眼眶渐渐泛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联系我……”
“我也怕牵连到你,天璇,其实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段靳屿闭了闭眼,瞬间将她搂得更紧。
他不知道过去那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怕的,姐姐。”段靳屿哄道:“有我在,他不能怎么样,我会好好保护你,他也不会影响我们感情。”
“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给你顶着。”
在他的声音里,穆听梨紧绷的心弦才逐渐放松下来。
这段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她从小就知道穆博岳的偏心和贪婪,但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程度。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天天都在做噩梦,一度要靠药物才能入睡,就算睡着时常也会被惊醒。
以至于她收到穆博岳的消息,整个人陷入一种巨大的惶恐中,害怕稳定幸福的生活被打乱,也害怕穆博岳伤害到段靳屿。
不过她知道,段靳屿向来信守承诺。
不管未来有任何困难和危险,他都会在她的身边。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段靳屿坐下来,顺势把她抱到腿上。他的嗓音微哑,语气似认真似漫不经心:“嗯,大学里还遇到过哪些事?”
穆听梨下意识摇头“……没有了。”
段靳屿:“真的?”
穆听梨擡眼,对上他的视线。
无数走马观花的画面从她脑海里闪过,她用力地抿了下唇。
大一刚入学不久,奶奶的病情就加重了,除去上课时间,她每天都是在打工路上。那几个月里,她累得几乎没有阖过眼,站着都能睡着。
为了省钱,她每天喝食堂免费提供的紫菜汤,每次只敢打最便宜的素菜。有时甚至连公车地铁也舍不得坐,骑着二手淘来的自行车骑到达兼职地。
就算是这样,她依旧以优秀成绩毕了业,春招时找了份薪水还算不错的工作,只是她没想到会遇到职场性.骚扰,上司借职业为由总是对她动手动脚,她最后义无反顾地辞了职。
说了半天,穆听梨才发现一直再捡不好的东西讲。
她一直以来认为自己足够坚强,那些年来吃过的苦,崩溃的日子算不得什么,她甚至在过去极少流过眼泪。
毕竟世界上比她不幸的人多了去了,她已经十分幸运,至少她完成了学业,现在还有一份不错的事业。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是现实逼着她学会承受和成长,所有的痛苦只能埋藏心底,而后慢慢化作结痂的伤口。
如同堆叠在河底的泥沙,不再让人触碰。
可段靳屿出现了。
并且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伪装。
穆听梨不想让他担心,于是接下来改口道:“虽然大一大二那会儿穷了点,但我的室友对我很好,她们时常给我带饭和零食。还有医院里的护士医生,很照顾奶奶,他们帮了我不少忙。”
“当时因为穆博岳的事儿,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我的朋友何语夕就想办法让我开心,她总是拉着我看一些搞笑日漫和中二电视剧。”
“我也因此拿起了画笔,画画治愈了我,后来我在网上开始连载四格漫画。”穆听梨弯了弯眼睛:“没想到之后会被很多人喜欢。”
段靳屿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忽然问:“那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穆听梨愣了下:“想的。”
“分开的每一天,每一晚,我都在想你。”
“我画了你好多好多的头像。”
段靳屿嗯了声:“那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半晌。
穆听梨点了点头。
“那时你和我在一起总是遇到不好的事情,还为了我差一点死掉,我就不想连累你。”她鼻子一酸,慢慢地,把心里话说完:“而且你才十七岁,我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虽然听起来特别像借口。
但她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段靳屿擡手,把她的眼泪擦掉:“还有呢?”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弟弟看待过,你一直都是我喜欢的人,从十八岁就开始喜欢。”
“嗯。”
穆听梨咬着唇:“对不起,当年我不该不告而别,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夜风轻拂,有细碎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明明灭灭的房间里,穆听梨擡头看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悄然翻涌着潮汐。
仿佛有极强的生命力在其间蓬勃生长,顺着潮汐漫过了她,一同生长在她的心脏里。
引得她心跳也乱了几分。
段靳屿用力阖上眼睛,再睁开时,恢复了往日的张扬肆意。
“姐姐,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挺高兴。”他说:“我说过,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原谅你。”
“这个承诺,永远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