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教你疼了就一定要忍着？”段靳屿的火气再次被点燃，指腹按压在她的肿胀处，几乎逼她承认:“我问你到底疼不疼？”
穆听梨眼角不受控地沁出点生理性泪水，段靳屿盯着她，到最后还是心软了下来。
“上来。”他转过身蹲下:“背你回去。”
穆听梨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
除了爷爷之外，在她记忆里，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趴在男人的背上。
与趴在爷爷后背的感觉不同。
她双手环住段靳屿的脖颈，脸颊轻轻地贴着他的衣服。隔着作战服，他的体温仍源源不断地向她袭来。
段靳屿勾住她的腿弯站起来时，她整个人似乎都陷进了他的气息里。他的背脊紧绷，她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下的硬朗线条。
段靳屿背着她朝俱乐部营地的方向走去。
穆听梨盯着他的后颈，嗅到了他身上混合着硝烟味的薄荷味，然后双手突然环得更紧。
“很疼？”段靳屿轻声问。
这时候穆听梨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段靳屿遇见她之后，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总是在连累他。
“对不起，若刚刚不是我邀请你，换个队友的话，你肯定能拿第一。”翻来覆去地，她好像也只能说这句。
段靳屿脚步一停，忽地扬起唇角，不带温度:“你再说这三个字，我就把你丢到山下喂狼。”
“……”穆听梨看着他的表情，干脆闭嘴。
仓促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导演的脑门上全是汗，着急问:“穆老师，你怎么样？”
穆听梨安抚说:“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节目组备着的随行医生再给她做简单的处理后，段靳屿低声说:“我现在带她去医院。”
穆听梨愣了愣:“不用的，只是扭伤而已。”
段靳屿皱眉:“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
医生也附和说:“皮下淤血有点严重，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骨头。最好还是听段老师的话，去拍个片看看。”
一听这话，导演立刻说:“我安排工作人员送穆老师过去，段老师您就留在这里继续录制吧。”
段靳屿冷冷地瞥了眼导演。
导演顿时觉得背后发寒，尴尬地笑了声:“那个，段老师您随意。”
穆听梨扯了扯段靳屿的衣袖，小声叮嘱:“说话有礼貌些。”
段靳屿啧了声，很不耐烦。他转头看向导演，语气却柔和下来:“不用，我送她就行。”
刹那间，导演组和在场的工作人员全体愣在原地。
这变脸速度超乎他们想象。
*
段靳屿开车带着穆听梨去了山下最近的私立医院。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倒是也没让人认出来。
穆听梨拍完片子，又等了会儿拿片，好在结果没伤到骨头。
医生随即开了些药，嘱咐她这阵子好好休息。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上午又经历了这么刺激的运动，穆听梨早已困到不行。被段靳屿扶回车上后，倒头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车子已经抵达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穆听梨惊讶问:“我们不回CS俱乐部么？”
段靳屿低眸看着她的脚踝:“你这脚伤暂时录制不了节目，下午先好好休息下，晚上看情况再说。”
“好。”
穆听梨解开安全带，刚推开车门，脚还没落地，忽然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啊！”由于没有任何预兆，腾空的瞬间她吓得叫了一声。
段靳屿没好气道:“别动不动大惊小怪的。”
竟然把锅甩到她的头上，穆听梨睁大了眼:“那还不是因为你……”
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耳根逐渐攀上一丝红晕。
还是不是因为你突然抱我。
这句话穆听梨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什么？”段靳屿挑了下眉。
穆听梨不作声，也不接他的话。
“说啊。”段靳屿不放过她:“我什么？”
穆听梨终于憋了句出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去。”
段靳屿哼了声，顿时双手抱得更紧，垂眸看向她的时候，还摆出一副“就不放”的样子。
穆听梨:“……”
幼稚。
回了公寓，段靳屿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了床上。穆听梨躺下后，他帮她掖了掖被子。
“好好睡一觉，有事喊我。”段靳屿说。
“好。”
段靳屿关上门，走出了房间。
刚刚在车上睡了一觉，穆听梨这会儿没什么困意。她刚拿起手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穆听梨一看，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还是来自陵宜市的。
她犹豫着，接通:“喂，你好？”
那头像是在确定着什么，安静好几秒后，传来一道轻快的嗓音:“嗯……猜猜我是谁呀？”
这声音和说话方式无比耳熟，穆听梨愣了半晌，然后轻轻喊了声:“……颜渺？”
“嘿嘿，是我。”颜渺像是松了口气，笑着说:“亏你还记得我呢。”
穆听梨垂眸:“对不起啊。”
当年她高中毕业后，刻意断了和陵宜市所有人的联系。
“没关系啦。”颜渺大方地原谅她:“我知道当时你和我断联应该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穆听梨低低地嗯了声，随后又问:“你最近还好么？”
“我很好呀。”颜渺笑得眉眼弯弯:“当初多亏了你辅导我功课，最后高考我发挥的也很好，考了个一本师范，现在当语文老师呢。”
“那就好。”
两人聊了下近况后，穆听梨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啊？”
“这不是你和段靳屿一起上了恋综嘛。”颜渺说:“我废了好大一番功夫，靠着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找到你们节目组的人，好不容易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穆听梨笑:“辛苦你了。”
“这都小意思啦。”颜渺沉默了三秒，慢慢地谈及正题:“说实话，第一次看到你和段靳屿出现在电视上，吓了我一跳。我真没想到，隔了这多年，你们竟然在一起了！”
她顿了顿:“但其实，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啦，我总觉得你们肯定会再相遇的。”
“为什么这么说？”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嘛。”
穆听梨笑了下:“你现在不愧是语文老师，连说话都文绉绉的。”
“我是说真的，里里。”颜渺语气认真起来:“我有次寒假回陵宜，去你原来住的小区找个朋友来着，没想到见到了段靳屿。”
穆听梨愣了愣，像失神般地晃了下心神:“然后呢？”
“然后啊……”颜渺继续说:“我听那儿的大爷大妈说，他好像经常来这个小区，就坐在那条长凳上。”
……
在颜渺的记忆里，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也格外漫长，风大雪大，积雪堆了厚厚一层，仿佛能压垮整座城市，空气里都是湿冷的气息。
颜渺考去了北方大学，离家很远，所以国庆没回来。趁着寒假，朋友邀她去她家吃火锅。
这么冷的天，她原本不想出门，但再朋友劝说下，她还是应了下来。
地点正好是穆听梨原来住的小区。
颜渺撑着伞，往小区里头走去，四面吹来的风仿佛能从外衣的每一条缝隙钻进去。
她冷得缩了缩脖子，模糊的视线中，她脚步忽然一滞。
雪花簌簌而下，段靳屿浑身湿漉漉的，晶莹剔透的水滴从他的发梢一路坠。他整个人冻得仿佛是座冰雕，却依旧不为所动，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穿得很薄，只套了件卫衣。样子并没有太多变化，但确实比颜渺记忆之中消瘦了不少，衬得他眉骨愈加锋利生动，线条也凌厉分明。
他就像是一条被人丢弃的流浪狗。
颜渺的眼中流露出零星的诧异，不确定地喊了声:“段靳屿？你怎么在这儿？”
当时他和穆听梨被绑的事尽管压了下来，但免不了走路些风声。暑假里她没再看到段靳屿，再后来她就上了大学，对陵宜的事情也不太清楚。
但她还以为那件事之后，段靳屿就转学去了其他学校。
段靳屿缓缓擡眸，声音仿佛被沙砾磨过似的，喑哑的嗓音平静响起:“她有和你联系过么？”
颜渺知道他问的是谁，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她考到哪个学校么？”
“不知道。”
正好有老人家携着孙子从外面回来，老人家看到段靳屿，赶紧将孙子往怀里带。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学这位哥哥整日无所事事在外头晃荡，就跟个傻子一样。”
老人家骂骂咧咧的声音其实很小，但四周实在太安静了，颜渺还是听得清晰。
惊讶片刻过后，颜渺说:“回去吧，段靳屿，在这儿等没什么意义。”
“她会回来么？”段靳屿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问:“我已经答应她，不会再碰酒，每天也有好好的上课。”
颜渺神情复杂地稍微走近了些，才发现长凳下有不少易拉罐，有汽水也有咖啡。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却没有丝毫酒气。
她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她也没有办法回答。
段靳屿捏着手中的易拉罐，问:“她说过会陪我整个暑假，最后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变得很低很低，随着不知名的情绪散落在冷空气中，一下子让颜渺变得难过起来。
“或许是你年纪太小了吧。”颜渺叹息:“她没办法陪你。”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时间都被风雪凝固住。雪不断打在段靳屿的睫上，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空中的飘雪，他颤了下睫，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顾渺第一次见男生落泪。
那么好看。
却也那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