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要吗?
出现在她面前是如此,促成五人重聚亦如此。
他愿做个反方向拨动指针的人,拼尽全力希望时间倒退。
如果能退到五人聚齐,那么是不是就能退到“柏林危机”之前?
如果能退到“柏林危机”之前,那么是不是.....也能退回到还在一起的时候?
就这样修正不该存在的、错误的时间线。
这个房间,这些藏品,便是他的存在,他的正确。
所有于他而言重要的记忆,都会变为藏品的一部分。
唯有一段记忆,被骗子大王掩埋,了无声息。
他在车内高烧那晚,他无从囤积的那段记忆。
所以他拜托郑云去找那晚的证据。
她存在的证据,那个吻存在的证据。
他好像点燃了引线的一端,接着只能漫长地等待。
——是惊雷还是烟花,此刻还无从得知。
陈尔欣走访的果园就在离上海很近的镇上,她开车载沈棣棠和肥狗,就当是两日出游。
欣欣果园越做越大,陈尔欣也越来越有老板的样子。
到果园门口,陈尔欣先下车跟果园负责人打招呼。
“您内个.....莅临,我们这破地方大棚都生辉。”对面五大三粗的男人看样子是个果农,他大约将自己认识的“大词儿”都用上了。
男人看起来对她毕恭毕敬,粗旷中带着那种特有的、朴实的尊重,三言两语将食宿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尔欣此刻也一点不“二仙”,和男人面对面聊着,看起来脚踏实地的。
男人说:“那个什么,陈总,那您先逛着,我去盯餐馆。”
说完踏着碎步,紧赶慢赶地走了。
沈棣棠和肥狗一前一后从车里探出头,四只星星眼落在她身上。
陈尔欣回到车门前:“走吧,带你看活的猕猴桃去。”
沈棣棠感叹:“你是陈总哎。”
“爱听,多喊两声。”陈尔欣又变回二仙,“我觉得这个称号很旺我。”
沈棣棠叠声喊:“陈总陈总陈总陈总陈总......”
喊太快,听起来有点像“车子”。
趁着生意伙伴不在,陈尔欣不用保持靠谱人设,两人一路傻笑到猕猴桃树下。
“啊.....”沈棣棠站在架子了。”
陈尔欣从包里量果径之类的品控设备,四处抽样,笑着说:“怎么说?”
“不是.....谁能想到猕猴桃长法跟葡萄似的啊?是垂下来哎。”她无奈地说,“我画得跟上美孙悟空偷那蟠桃似的,叶子在下,果子朝上.....我妈笑喷了,让我少做梦,多采风。”
陈尔欣说:“那以后我都带着你。你自选妈咪我将会带你跑遍所有产地采风!”
“嗯嗯嗯。”沈棣棠瞪圆了眼睛猛点头。
陈尔欣忙完,跟她一起坐在猕猴桃架下,空气里是潮湿清新的味道。沈棣棠坐远点,掏出素描本画猕猴桃下的“水果仙人”。
仙人老实地当了会模特,没多久就不顾沈棣棠的抗议,起身摘了个果子。
沈棣棠问:“不是酸的吗?”
这果子外观和别的果子没什么大区别,青色的。
陈尔欣徒手掰开,果汁滴滴答答留下来,露出绿色的果肉和红色的果心,一捏就变形。
陈尔欣递给她一半:“尝尝吗,这个熟过了,甜的。”
没洗,她们像挤一颗果冻那样拇指食指用力,将柔软的果肉挤出来。
“好甜!有酒香!”
沈棣棠吃完手上都是果汁,怕弄到身上就五指朝下垂着,果汁滴在土里。肥狗哒哒哒走过来将她手舔一遍,意犹未尽。
二仙好笑地摇摇头,又摘了个猕猴桃给肥狗吃。看样子没有那么甜,绿色的果肉被肥狗拿嘴炒了一遍,酸得肥狗“贼眉鼠眼”,才将将咽下。
“花宝,你知道猕猴桃应该在什么时候采摘吗?”
沈棣棠即答:“长成我们吃那颗那样的时候。”
陈尔欣摇头:“怎么可能,那分拣包装后就全烂掉了。”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猕猴桃要在介于熟和不熟之间,七八分熟的时候摘,这样运输途中果子会慢慢成熟,但不至于腐烂。摘早了不行,会永远硬邦邦,随着时间推移会变皱,但不会变甜。摘晚了也不行,像我们刚刚吃那颗,就是采摘时永远不会被摘下的,注定烂掉的果子。”
沈棣棠知道她不是在说果子,可一时也没什么头绪。
“花宝,放弃好难啊。”她说,“如果整个果园所有的猕猴桃都已经全熟,此刻香甜但摘下必定腐烂......要怎么才能毫不犹豫地放弃呢。”
沈棣棠用黏糊糊的手去拉她黏糊糊的手,皮肤黏在一起,触感很好玩。
“你当时是怎么决定放弃愉琛的?”陈尔欣叹气,“我也想像你一样果断。”
“我好像冲动多一点.....那也不叫果断吧。”沈棣棠也叹口气,叹完气她又笑起来,“你不是隔三差五就问我考不考虑跟他复合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陈尔欣笑:“我哪是希望你们复合啊,我是希望你过好点。你可以不要这个选择,但你要的时候,我希望这个选择在。”
她的话提醒了沈棣棠,她指指远处的园子:“那些都是猕猴桃吗?”
“不是,还有樱桃、李子、蓝莓.....那片是桃子树,也跟上美的桃子树不一样,你想看我可以带你看看去......”
“对啊,那么多树,那么多果子呢。”沈棣棠说,“水果仙人又不是只有一片猕猴桃果园,就算错过猕猴桃的采摘期,选择还多的是呢。”
陈尔欣的眉头微微舒展,叹口气又皱得更紧,像在自言自语,“真得放弃啦。”
沈棣棠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也是。”陈尔欣说。
果园老板招待她们吃了晚餐,所有菜都红彤彤的,吃得她们满头大汗。晚上她们住在镇上最好的招待所,定了个标间。
关灯后两分钟,陈尔欣就跟她挤到一张床上,两人咯咯笑了半天。后来,陈总大约是累着了,没多久呼吸就放缓。她隐约嘟囔了句谢谢,接着呼吸彻底平稳下来,看样子是睡着了。
沈棣棠嗅着招待所里那种特有的潮湿陈旧的味道,听着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的鼾声,眼睛睁得很大。
白天二仙提她跟愉琛分手的事,她含糊过去了。
每次有人提及分手、提及“柏林危机”,她都做出一副烦躁的样子,粗暴地打断,并归结为讨厌愉琛。现在与愉琛关系缓和,这理由用不了了。
河水抽干后,才会浮现河床本来的样貌。
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怨气与不满,再去回想分开时,该是什么样的呢?
招待所狭小的窗棱框着星空,盯久了,星空忽远忽近。
也许相爱不相熟的恋人,看向彼此时,也像隔着窄窗望向星星吧。
偶尔触手可及,更多的时候,远得让人丧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