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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甜涩(2 / 2)

愉琛别过头去。

出乎意料的,

可爱的,

沈棣棠。

“想笑就笑。”她瞥他一眼。

“没有。”他转移话题,“我在看......那个废弃的烟囱。”

闻言,沈棣棠将车窗降下来一点,车速不快,习习凉风穿过缝隙,拂面而来。

沈棣棠鼻尖翕动,嗅闻片刻。

“好可惜。”她鼻子皱起来,“这片糖厂早就倒闭了。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路过这里,连空气都是甜的。现在闻起来只有草地的味道,一点都不甜。”

微风挽起她的发丝,发尾似有若无地掠过他的嘴唇,他无意识地轻嗅。

“很甜啊。”

/

工作日路上车不多,他们提前很久到,民宿还没开门。

愉琛在路上查了附近可以去的地方,有手作管、咖啡店、宠物店等等,给她备选。

她拿过来看一眼,说:“想不想去江边吹风?”

两人一拍即合,在江边下车。

远处飞鸟略过江面,留下层层涟漪。大船鸣响汽笛,朝着可见的对岸缓缓行驶。引擎的轰鸣和着潮汐涨退的水声,是规律的心跳,高架桥直达对岸,是连接心室心房的冠状动脉。

是辽城老去的钢铁之心。

江风带着潮意徐徐吹来,让这个夏日变得凉爽许多,远处的太阳不算火辣,洒在身上还挺舒服。愉琛安静地听沈棣棠描述她看见的世界,她逆光的侧脸柔和生动,眼睛里盛满白日梦与星光。

极致的美好滋长不安,愉琛倏尔无法自控地伸手拉住她。

“嗯?“沈棣棠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一跳,然后任由他牵着,还放慢脚步贴在他身边前行。

他将她柔软修长的手指攥在手心,不安才平息下来。

他们经过垂钓的大爷、喂鸽子的阿姨还有晨练的人群,一路无话地享受这个静谧的时刻。

等时间差不多,他们往民宿的方向走。

沈棣棠拉住他:“要买点饮料吗?”

愉琛:“哪有让寿星买饮料的道理,周翊开车来,他负责搬饮料。”

“他最好是会乖乖买饮料。”沈棣棠不由分说地带他拐进超市,“二仙说他最近在搜刮他爸酒窖。”

她拽着他走进超市,愉琛挺自觉地推车跟着她。逛超市是件挺暧昧的事,毕竟是提前预演共同生活的步骤,他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

沈棣棠拿了大瓶可乐雪碧,还给他拿了一提无糖气泡水,一起丢到手推车里。

绕过饮料区就是没什么人光顾的厨具区,愉琛推着车向前走,却被沈棣棠拉住。

“你怎么了?”愉琛回头看她,这才注意到她也挺紧张,手心湿漉漉的,呼吸挺急促。

沈棣棠挪到他面前,擡头盯着他,表情居然挺严肃:“我,现在可以许生日愿望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

尽管不解,愉琛还是说:“嗯,你说。”

“我......我希望。”她垂下视线,“我希望是个秘密。”

“什么?”

“我希望,我们谈恋爱这件事,是个秘密!”她有些不确定地又说一次,“我们......谈一场秘密恋爱,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你想始乱终弃吗?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你昨天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还是,你其实也没那么清楚自己的心。

无数个合情合理的回答中,十九岁的、胆怯愚蠢的愉琛哪个都没选。

白芦去世后,他开始难以入睡,睡着后会反复地做一个梦。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别墅门前的江岸用碎石做叠石游戏。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垒起来,花大量地时间寻找那个平衡点。

他终于垒起高高的石堆,石堆以一种反重力的样子平衡。

他回过头,白芦和愉杰临站在别墅的天台上望着他,跟他挥挥手。

忽然,一阵风吹来,平衡石轰然倒塌。

他不安地回头,发现天台上只剩愉杰临一个人,他随风摇晃、摆动。

再仔细一看,愉杰临将自己吊在树上,脸呈现出可怕的青灰色,嘴角溢出混着血液的粉色唾液泡沫。

梦境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他会在激烈的呼吸和心脏紧缩的痛感中惊醒。

白芦离开后,他再也没玩过石头平衡的游戏,因为他无需在游戏里寻找那种小心翼翼找平衡的感觉,在家里,他每天都是这样的。

石头平衡最差的结果不过是重新再来,但愉杰临将精神痛苦转嫁至肉/体的方式层出不穷,且,只有一次生命。

他想到愉杰临,都不会先想到父亲,而是会想到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酷刑。

比如,一地空荡荡的药瓶、燃气灶烤焦皮肉的气味,还有数不尽的割伤与脚印一样撒在家里的鲜血。

他甚至比愉杰临更加熟悉他与白芦每个有意义的日子,不需要日历提醒,担忧与不安会早早找来。愉琅只有在白芦忌日前会回家,在那之前,他需要确保家里保留白芦的痕迹,营造出安玉兰没有喧宾夺主的氛围。

今年愉琅来得格外早,他没来得及将遗像摆出来,愉杰临和愉琅才爆发出那样巨大的矛盾,导致愉杰临发病。

他和安玉兰是小心翼翼保持平衡的两块石头,这对父女是彼此折磨的风。

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保持这样微妙而又脆弱的平衡。所以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最糟的场景。

如果忍耐包容可以换来平衡,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愉琛望着她毛茸茸的碎发,克制将她掰开揉碎融入骨血的冲动。

*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不安与恐惧拉扯,言不由衷。

所以,他伪装成温柔体贴的样子,说:“你想的话,什么都好。”

哪怕将我当成你年少懵懂时,随手拿起的纪念品,也永远不要,丢下我。

尽管已经离那片废弃糖厂很远,但周遭空气还是很甜,

——几乎盖住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