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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收留(2 / 2)

沈棣棠闭着眼睛吼出这句话,又觉得态度太差,跟命令他似的。她本来就不知所措,半天没等到愉琛的回复,她心里更没底了。

刚才她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那几个男人说了个很惊人的金额。沈勇欠的钱不是小数目,那群人不可能只来这一次。她剩下的那点钱不够她住酒店,她实在无处可去。

可她不想跟愉琛说沈勇欠债的事。

这件事,她连对季灵芝都说不出口,更何况对愉琛?

季灵芝说,她是坚强的,她可以勇敢地面对生活,可以解决问题,而不是抱怨与倾诉。

弱点要藏起来,这是季灵芝的离开教会她的第一件事。

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永远贯彻。

不论是那群讨债公司的混混,还是那副她舍不得壁画,都不是她能直接解决的。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考到上海,继续画画,这条艰难狭窄的路就是答案。她能借此远离沈勇,能向季灵芝靠近。

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包括她的自尊。

……这么久过去,愉琛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破罐子破摔地扯出个讨好的笑容,缓缓睁开半只眼睛,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就......就收留我到高考后,行吗?

说完,她迎上愉琛的视线。

他的表情很复杂,错愕、不解......这些情绪之下,他眼神却很亮,不知是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越界吓到。

我......

沈棣棠想说算了,却被愉琛打断:从今天开始吗?

哈?

可以。

/

愉琛静静地靠在百叶窗旁,望着床尾的帐篷,陷入沉思。

沈棣棠大概是累狠了,他刚搭好帐篷,她便一头扎进去,眼睛困得几乎睁不开。他压根没机会跟她说帐篷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只得好脾气地将床上全新的枕头被子递进帐篷里。

没一会儿,帐篷里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在她的坚持下,帐篷旁边摆着个小夜灯,角度被他特意调整过,确保帐篷外不会出现剪影。

尽管他努力克制,脑子里还是出现无数杂乱的、不适宜的念头,他自知不该再想,不停地默背知识点。

没什么用。

无数个念头,用一句话就可以完美总结归纳:她好像.....不该这么信任他。

杂念侵袭下,他毫无睡意,就这么靠在床边,热切又克制地盯着呼吸声的源头。

她为什么忽然提出要住在这里?

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只是舍不得旁边的壁画和别墅,想要靠近一点吗?

愉琛没有追问,但心里还是有很多怀疑。

不论原因是什么,他那点隐约卑劣的愿望竟然就这么奇妙地实现,他一时难以相信。

他其实很少有什么愿望。

不仅如此,他往往能够一眼察觉别人的愿望,这是他不为人知的技能。

很小的时候,在技能变成诅咒之前,他乐此不疲地观察路人。

他常常跑到混乱的街道上,看恋人刻意大声聊天,眉眼神情多少带点炫耀相爱的意味;看小学生做出举手的姿势嚷嚷着要“告老师”,却满脸写着“你们带我一个”;看耄耋之年的婆婆,嘴巴慈祥地笑,浑浊的眼里却掺杂无措与不安。

他总能一眼看穿他人的愿望。

比如,愉杰临要成绩优异的儿子,愉琅要同仇敌忾的盟友,安玉兰要好相处的继子。至于白芦,她要......曾经要绝对自由。

明白他人的困境,共情他人的痛苦,这份敏锐像是某种“信息过载”的诅咒,将他困在名为“无我”的地狱里。

佛教的无我,讲抛弃错觉与执着,而他的地狱,唯余错觉与执着。

他是个即将枯竭的许愿池,接纳四面八方丢来的硬币,硬币砸在池底,水面映出他人的倒影。或许是未塑形的泥像,在无数双手的揉搓下,被塑造成他人的期待。

他偶尔会觉得,每个人没意思透了,每件事也都没意思透了,像那种能看清内脏的小鱼,根本没有剖开心腹研究的必要。

但更长的时间里,他像答卷那样填补空缺,满足周围人的所求,像交卷那样过“应试”的生活。

直到,他遇到沈棣棠。

他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愿望。

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无趣的世界里,竟然有那样生动的一个人。

她生来就该是艺术家,在这缺红少绿的枯燥世界,肆意挥洒她独有的乖张色彩。

他一边希望她自由地飞远,一边恨不得将房间内的门窗都封死,让此刻永恒,让她,哪也去不了。

愉琛被这种可怕的念头吓住,不敢再想。

沈棣棠睡得更沉了,呼吸声越来越缓,在静谧的夜里几乎听不清。

可存在感一点都没有减少。

......我收留你。愉琛望着床尾的帐篷,无声说,你也收留我吧。

别离开我。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