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拉住人跑的阻力越来越大的时候，贺铮的脚步便也跟着慢了下来。
从急促的跑步声，到减缓的走路声，再到最终停在原地的没有了任何声响。
后方始终没有传来追赶的声音，跑到这么深的位置，贺铮也不用再去考虑会被人追上。
于是贺铮回过头，他没有松开手，他看到苏舟的脸上布满了失落。
这样的失落让贺铮呼吸一停，身体的本能让他半蹲了下去。
单膝触地，贺铮跪在了站着的苏舟的身前，以仰视的视角看着他满身失落的小朋友。
“怎么了？”贺铮问。
“………没什么。”苏舟小声地动着嘴唇，他甚至不太确定他是否发出了声音。
然而的确是发出了的。
“你在说谎了。”贺铮指出。
苏舟抿抿唇，不由移开视线。
他用着一种接近抱怨的语气：“……知道我说谎就不要追问了，体贴一下啊铮哥。”
已经够体贴了，所以这话就显得很不讲理了，但是这种时候的不讲理才是好事情。
遥远的体育场中心大概还是很热闹的热闹到或许让这个体育馆内的绝大部分人都聚集到了那里，至少，在这一刻的球员通道内、至少在这一条走廊中，只有着苏舟与贺铮两人。
两人陷入了沉默，陷入了某种焦灼，苏舟执着地偏开视线，他觉得右手边的雪白墙壁是那么的好看而充满艺术，贺铮也执着地仰视着苏舟的正脸。
半晌。
“……你变了很多，”贺铮的口吻将近叹息，“苏舟，你变了很多，曾经的我觉得这样很好，现在的我又不确定是不是那么好。”
这不就和苏舟正在乱想的事情很接近吗，苏舟不由又正回了视线，低头给了贺铮一个眼神，看了一眼又觉得这样的视角差不太对视觉差距太难受了，他可不喜欢这样俯视着他的蒸，于是苏舟也干脆蹲了下来，直视着贺铮那双似乎有些陌生、也似乎太过熟悉的眼。
这一瞬间，没有任何预兆的，又是那种重量不再存在、灵魂脱离肉.体、完全处于上帝视角的状态。
苏舟忽然就飘到了空中，以第三者的视角，观看着下方的“他”与贺铮。
他看到“自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贺铮半晌，然后就笑了起来，那笑容特别甜，甜的有些不正常，嘴角泛起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久违又显得有些虚假。
“铮哥，你觉得我变了吗？什么时候变得呀？”
啧啧啧，飘在空中的粥看得津津有味，怎么连“呀”这种卖乖的尾音都出来了。
铮哥就很老实嘛。
没有问苏舟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贺铮只是认真考虑了一下。
“就……”贺铮顿了顿，“开始打乒乓球之后吧。”
哦，开始打乒乓球之后啊，那就是十六岁的时候了。
铮哥也很敏锐嘛！苏舟美滋滋的，满脑子都是充满奇异自豪感的“蒸，不愧是你”。
于是，苏舟又听到“自己”问，依旧带着那特别乖巧的“呀”的尾音。
“那，让你觉得好与不好的地方又是什么呀？”
不止是“呀”，苏舟还看到“自己”特别乖巧地用双手托住了腮、捧起了脸，还别说，以第三者的视角看着二十四岁的自己这么卖乖，苏舟只觉得………害，“他”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
贺铮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一时之间，有点鸡皮疙瘩起一身的趋势。
“这个问题很很重要吗？”扫去鸡皮疙瘩，贺铮沉思一番，回问。
苏舟笑眯眯的：“也没有啦，就是顺着铮哥你的话随便问问呀。”
这……
贺铮的眼神越来越沉。
而苏舟一直在乖巧地笑。
半晌，贺铮说，叫着对方的名字。
“苏舟………苏舟，我觉得你很累。”
这么说着，贺铮伸出了手，他扣住了苏舟的后脑，让自己的前额贴上了对方的。
瞬间，人体与人体的体温融合在了一起，残留着汗滴的面孔难以看见毛孔，近在咫尺的睫毛纤长而又分明，温热的吐息喷洒弥漫，散开在彼此的唇畔之间。
额贴着额，眼对着眼，鼻触着鼻，只有脸颊下颚与嘴唇没有碰在一起。
距离极尽的，苏舟眨了眨眼。
距离极尽的，贺铮注视着苏舟眨动的眼。
这一瞬间似乎被拉得很长，恍如时间静止，世界停滞，流动停摆，砂砾悬停。
对视了半晌，还是苏舟先催促说：“铮哥，你继续说呀。”
悬在半空的开关终于被按下，贺铮这才说：“曾经的你很喜欢足球………然而你在这条道路上走得并不顺利，我可以教你许多，就如小时候一样，但是我无法替你上场，就如我无法帮你考试。”
这倒是，苏舟立马想起了小时候，当初中蒸为小学生粥辅导完了万恶的小学数学后，小学生粥哭着让他的蒸帮他考试，但是初中生的蒸如何能混到小学生里。
“……在你打乒乓球之后……”
变声期结束后的成人蒸的声音，把忽然沉浸在昔日回忆中的成年粥拉回了现实。
“……我一度以为你终于找到了最适合你的道路，这样很好，但是现在的你又变得很累，比曾经………远比曾经的你还要累。”
啊这……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苏舟好奇。
这说什么屁话呢。
“这能好吗？”贺铮不愉。
苏舟板着手指：“可是………你算算啊铮哥，如果没有我，中国乒坛也就……”
贺铮知道苏舟要说什么，但是要说的那些话，都是些挤出来就接着散了的屁话。
……听着就让人恼火。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声巨响，扣住后脑的力道忽然加重，贺铮当面一“咚”，头咚了苏舟的额头。
脑门疼得不轻，苏舟的眼角生出泪水。
“活该，”贺铮不安慰他，心中的火气压了很久，起码半年往上，“中国乒坛也就怎么？中国乒坛是很重要，可是那有你重要吗？”
“可是那确实很重要……”苏舟试图捂住脑门，可是他的脑门被蒸蒸的脑门贴得紧紧的，字面意义上的一点插手的余地也没有。
于是粥只能用瞪大的眼睛进行控诉，就事论事道，“讲道理，铮哥，国足没了你也不是不行，毕竟中国足球世界第一，那是综合实力，而不是单指你一个人，但是国乒没了我是真的不行……”
确实，国乒没了苏舟是真的不行，但是
黑色的丛林里燃起火光，贺铮的眼底升起恼火。
好恨啊。
恼火的眼、拧起的眉、沉下去的表情，无一不在诉说着这般恼恨的情绪。
贺铮也开始就事论事，他开始板着手指数，数着那些对他来说重要的、对于乒乓球来说也很重要的人。
“清凡叔让我接触到了乒乓球，奥古斯特没有让我喜欢上这项运动，苏舟，是你让我体会到了乒乓球的魅力，的确，最初看比赛只是为了看你，但是，是你，小朋友，你让我打从心底地喜欢上了乒乓球这项运动。”
前言不搭后语的，苏舟含糊地“唔”了一声，示意贺铮继续。
于是贺铮继续：“但是，小朋友，因为你我喜欢上了它，但是它现在在伤害你。”
苏舟很想反驳，乒乓球没有伤害他，但是这话到了嘴边，他又死活说不出口。
这大概是另一件足以让人嚎啕大哭的事情了，苏舟和乒乓球，他和乒乓球，怎么就发展到了今天的这种地步了呢。
察觉到苏舟的走神，贺铮撤开了身体，苏舟的额发扫落在贺铮的额前，在拉开彼此间距离后，贺铮又接着扣住了苏舟的右手。
这一次，不是扣住手腕，而是指缝交扣。
“回神。”贺铮晃了晃手。
苏舟愣了愣，发现视野又一次发生了转变，他从天上又落回到了地上。
从第三视角转变为第一视角，苏舟看到了贺铮，他的眼前就是贺铮，铮哥的情绪不太好，恼恨的情绪是那般的明显，已经彻底地浮于水面，那同样是苏舟无数次在镜子里看到的一幕，捕捉到的灵魂深处的自己。
“它伤害了你。”
现在的足球只会给铮哥带来痛苦。
“我无法喜欢伤害你的东西。”
铮哥干脆退役好了，离足球越远越好。
“你想退役吗？”
决定了，在拿到奥运冠军后就退役吧，早一点………至少要去陪在铮哥身边吧。
“苏舟。”
铮哥他……
“告诉我。”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你想做什么。”
我是真的想退役啊、想尽早去到足球那边啊…！
“或者……”
但是为什么……
指尖传来的触感忽然一变，那是贺铮握住苏舟的手指，让苏舟的掌心贴上了自己的侧脸。
掌心处一片温热。
“粥粥，我可以让你觉得好一点吗？”
为什么我完全帮不到对方……
“需要我做什么吗？”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让我陪着你至少，小朋友，你应该让我和你在一起。”
至少，应该，我至少应该陪在铮哥的身边的……
……
………
苏舟猛然拍开了贺铮的手。
下章开始分歧支线，还没想好先开te还是he，到时题目标明，根据自己需要购买吧啾！
作者有话要说：粥粥：呜呜呜这个世界对粥太恶意了这都是为什么啊qaq
作者：康！都要te和he分结局了！所以是真的要完了！！我争取哪一条线都不让你们失望！he真的治愈！te也真的努力达成人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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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都是什么毛病.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