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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颂(16)(1 / 2)

帝颂(16)

宸王璇玑三年七月初七,宸王颁布谕旨,宣布自己禅让于太后荷华,太后祭五岳,于岱山举行封禅大典,正式称帝。

女帝登基后,改年号为兆,恢复了前朝历法的使用,史称“后兆”。

因为之前诸国割据,战乱频繁,女帝在建国之初,深感战乱之苦,以道家的“无为而治”为治国方针,与民休息,刑罚罕用,虽不出房闼,而天下晏然。

不仅如此,女帝在位期间,她还大量任用女官女将,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基础。

在女帝的鼓舞下,无数女儿走出闺阁,于朝堂之上谏言献策,于沙场之中披甲执戈,于市井之间经商兴业,以簪缨换吴钩,凭才思定国策,创下不吝于男子的丰功伟绩。

史学家将这一时期的盛景,命名为“红妆天下”。

是夜,紫宸宫,昭阳殿。

“诗语,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可此身已为情有,又何忍死……”

她又梦见了他。

梦里明月高悬,他依旧白衣如雪,站在五孔莲池畔,四周雾气朦胧,他只是安静注视自己,一如初见。

她很想开口唤他,然而一个瞬间,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再想起来时,已经从梦中惊醒。

女帝看向窗外,夜色沉沉,一轮满月悬于天际,银辉如薄纱般漫过重重叠叠的飞檐翘角。

“陛下——”念薇揉了揉眼睛,想要过来侍奉。

然而,女帝只是对她道:“把哀家最早带来紫宸宫的那件衣裳拿来,就是那件天水碧的。”

换好衣服,女帝又让念薇把自己的头发梳成少女时的模样,没有装饰任何珠玉,只是松松挽着发髻,斜插一朵绒花。

她的手腕上一直戴着他送自己的那对翡翠镯,从未取下来过,然而镯子翠色依旧,她的容颜却已不复当初。

她凝视着铜镜里的一头白发,不觉叹口气:“还是老了呀。”

念薇笑道:“陛下在我心里永远年轻。”

“你说……我这样去见他,他还认得出我吗?”女帝忽然轻声问道。

念薇一愣。

女帝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她走到薄纱屏风前跪坐下来,屏风后映出一个修长的剪影。

白衣高冠的公子面容俊美而年轻,含笑凝睇来人。一盏琉璃灯在屏风旁摇曳,火焰是幽幽的蓝色。

——他去世后,她令术士花费数年的时间,才在幽荧海里找到能够让魂魄依附的奇石,刻成他的模样放在薄纱屏风后,又点燃引魂灯,保证他的魂魄不曾归于九泉,轮回转世。

只是,石上有奇毒,魂魄非活人,只能远看不能靠近。

但她……不能再奢求更多。

此刻,面对屏风上的剪影,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璇玑明日就要过来了,我会传位于她。”

“服用怀梦草这么多年,我的身体也快支撑不住了,幸好璇玑不曾辜负你我的期盼,总算成了一番气候。我们一起打下的江山,我守护好了,往后就要交给她了,希望她能肩负起社稷的重担吧。”

她一个人安静地说着,直到窗外漆黑的天幕露出一线曙光,有红日的影子从云层后缓缓透出,她才缓缓起身。

“璇玑应该快来了,我走了。”

剪影在屏风后轻轻颤动,似是点头。

见他点头,离开前她顿住脚步,侧过脸,声音微有哽咽:

“这些年……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招魂十五载,归梦几千重。

她夜夜服食怀梦草,不过期盼梦中能与他相见。

兆历225年,因为政治理念不合,外出游历数载的皇太女璇玑回到王都,在一众拥垒的支持下,带兵包围了昭阳殿。

此时距离女帝登基,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昭阳殿里,错金博山炉腾起袅袅沉香。阶前立着的铜鹤衔着玉露盘,盘中承接的日光与殿外瑶华池的波光交相辉映。

朱砂浸染的丹墀下,一身戎装的少女眉宇修长锋利,像是两把墨翠的小刀,如要割开殿外的风雪。

她单膝跪地,声音朗朗:

“如今南荒驿道开,北疆已平定,我大兆最后的问题,便是藩王割据。请母皇退位,还政于儿臣,以行削藩一事。”

面对女儿的威逼,女帝表现得却很平静。

向女儿招手后,她的声音回响在殿内:

“璇玑,你过来。”

皇太女迟疑一刻,只是向前走了两步。

女帝擡起眸,问她:“你爱景吗?如果他还在你身边,你是否还会如此坚持削藩?”

皇太女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回答。

公子景是她青梅竹马,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生命里真心相爱的恋人。可不管两人再怎样情深义重,她是大兆的帝女,是整个王朝将来的继承人。

江山社稷面前,她别无选择。

毕竟年纪还小,皇太女并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心绪,只是眼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泪光。铜壶里漏声滴滴答答,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攥紧手指,擡头,语声清朗:

“母皇无须忧心,儿臣自然以帝位为重,家国天下,先有国,后有家。个人感情,永远不值一提。”

听到她的答案,女帝却摇头:“你会后悔的。”

凝视着女儿,她微微叹息:

“所谓夫妇,乃为彼此补过饰非,不被琐碎礼法所束缚,理应彼此相爱,穷尽一生相爱,相濡以沫,生同衾,死同xue。”

然而听到女帝的叹息,皇太女擡起脸,定定凝视她:“可儿臣不悔!母皇您当年不也是这样对待父亲的吗?帝王之家,何来真心?”

面对女儿掷地有声的反问,女帝不由得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