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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颂(14)(1 / 2)

帝颂(14)

真相水落石出,摇光从龟息丹的效果里悠悠苏醒。

一切如他预料的那样,荷华得知真相后勃然大怒,处置樊家兄妹后,为弥补自己的愧疚,补品与古玩珍宝源源不断送进明华殿里。

但她本人却不愿来见他。

他无声地苦笑。

即便他用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两人之间裂痕已然划下,不可能再复原如初。

或者说,这道裂痕很久之前便已经存在,只不过双方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段去弥补,去掩饰,但在一场暴风雨的冲刷下,裂痕无所遁形。

“殿下,夜已经深了,您不如早点歇息吧。”屈纯劝道。

夜露凝在琉璃瓦当,将整座明华殿揽入墨蓝锦缎。檐角十四盏羊角宫灯悬成星串,暖黄的光晕里,白衣的公子凭窗而立。

见到他的样子,屈纯于心不忍,低声道:

“殿下,神后……今晚不回来了。”

摇光总算回过身,轻声问他:“屈纯,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月十五,元宵节。神后今日陪陛下去看了花灯。”屈纯回答,或许是怕摇光失落,又紧接着补充一句,“听说明日樊家兄妹就要发配去边疆,他们将殿下害得如此惨,神后令两人给披甲人为奴,也算替殿下出了口恶气了。”

闻言,摇光却没有多少欣喜之色,只是道:“他们明日便要去鸣玉关了吗?拿我的披风过来,我去诏狱见见他们。”

“殿下?”屈纯疑惑,“这个时候,好端端见这种人做什么?平白惹了一身晦气。”

摇光凝望着沉沉夜色,低低咳嗽一声后,道:“去吧。权当送送故人。反正,就算以后想送,恐怕也是没机会了。”

狱墙裂口里漏进半轮残月,铁栏将月光切作碎银,在霉斑遍布的砖地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摇光来到诏狱后,樊离期不欲搭理他,樊蓁蓁却对狱卒道:

“劳烦大人通融一下,我和大公子说几句话。”

看到通道里那一袭如雪的白衣,官兵为摇光打开了牢房的门。

面对摇光,樊蓁蓁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地开口:“想不到最后还是大公子技高一筹。”

摇光摇头:“不,若非陛下怜悯,我不一定斗得过你。只是……”

他凝视她:“我不明白,你非要同我对立的原因。”

樊蓁蓁笑了,“大公子是聪明人,何须问我呢?即便这次我不出手,齐姓宗室与神后永远处于对立面,神后设铜匦真正想要监视的,究竟是哪些人,大公子心里自然有数。我这一辈子,承蒙遇见神后,才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若非神后,多年前的婚礼之日……我便死了。”

即便玄止已经死去多年,但只要一想起那一场血色婚礼,樊蓁蓁的眼神里仍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丝的怨毒。

半晌,她重新擡起眸子,看向摇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神后既然救下我的命,又给了我建功立业的机会,我自然要殚精竭虑,助她达成一切心愿。可是,只要大公子还活着一日,神后就不可能登基称帝,夙愿得偿。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替神后,除去大公子?”

摇光微微笑起来,“好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闭眼喟叹:“你确实对她足够忠心,她当初保住你和你哥哥的性命,精力没有白费。在收买人心这点上,我不如她。”

樊蓁蓁同样笑了:“大公子若真的对神后一往情深,为何……非要阻止自己的爱人,奔向更好的未来,创下千秋功业呢?”

摇光转过身,“或许是……因为我也眷恋这人世,并不想太快变成王座下的一块垫脚石吧。”

樊蓁蓁怔住。

等她再度反应过来,牢房的铁门已经重新关上,彻底隔绝了视线。

——————————

一月时节,柳梢才泛出星点鹅黄,官道两侧尚还有残存的积雪,囚车碾过冻融的泥地,混着车轴吱呀吱呀,缓缓前行。

——因为是戴罪流放,再加上之前掌管校事府,樊离期得罪不少人,故而满朝文武无一人前来相送,甚至有不少人私下嘱咐过押送的官兵,最好他们二人就死在流放路上,以解心头之恨。

荷华来送他们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独自站在城楼上默默眺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送他们,但后来想想,自己那晚之所以如此愤怒,大概真的像樊蓁蓁所说那样,樊蓁蓁……只是帮她做了她想却不敢的事。

樊蓁蓁是一把刀,而她,才是执刀人。

是她的默许,让樊蓁蓁一步一步,误入歧途。

想清楚这点后,荷华注视官道上渐行渐远的囚车,心情愈发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囚车在官道尽头缩成若隐若现的黑点,荷华正要离开,突然,一声惨叫,自远方传来。

她不由得顿住脚步。

等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后,一股寒意在荷华心底蔓延开来。她果断冲下城楼,抢过一匹骏马后,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奔去。

为时已晚。

囚车歪斜着栽进沟渠,断裂的锁链在血洼里泛着冷光。

荷华从马背上翻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晨风卷起枯草,掠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几名死去的官兵旁,樊离期伏在泥泞中,背部十几支淬毒弩箭——在那些黑衣的刺客来袭时,他拼尽最后气力将妹妹樊蓁蓁护在身下,自己却被射成了一个刺猬。

而樊蓁蓁则蜷缩在哥哥的怀里,粗麻囚衣上,同样有一支致命的弩箭,贯穿了她的心脏。

荷华找到她的时候,她还留有一丝气息,颤抖着摸索兄长冰凉的指尖,喉间溢出不成调的呜咽。

“不要死,哀家这就找御医来救你!”荷华扶住樊蓁蓁,试图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丹药,喂她服用,然而不管怎么喂,樊蓁蓁都吞不进去。

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樊蓁蓁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的双唇一张一合着,荷华用了很久,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