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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颂(2)(2 / 2)

刚觉得苏日勒太过于自来熟,生出一些抵触心理的荷华,见他提起自己的姑姑,兆长公主姬怀赢,心瞬时软了许多。

再怎么说,从血缘上,他毕竟是自己表哥,毕竟是姑姑的儿子,毕竟是兆朝姬氏仅存的血脉之一,和他一起散步,也不算太违背礼法。

注视着眼前面容轮廓带几分姬氏影子的风炎部大君,荷华点头:

“那就劳烦大君送哀家去昭阳殿了。”

去昭阳殿首先要经过瑶华池,然后穿越一座长长的拱桥,最后再经过原本是太子东宫的明华殿,就到了。

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荷华与苏日勒就这样一边闲闲聊着天,一边向前走着。穿过白玉拱桥的时候,天上一勾弯月,水面一勾弯月,静得能听清水里的蛙鸣。

“母亲以前在幽京,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吧。”苏日勒轻声道。

荷华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其实对姑姑印象没那么深。

准确说,荷华记事起,兆长公主就嫁到北疆去了。她只能从宫人和母妃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她的生平大概。

曾经的天之骄女,名誉中庭的兆朝第一美人,无数世家公子与诸侯贵族追求的对象,最后……最后只能含着泪,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去北疆的鸾车,嫁给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蛮族部落的大君。

听说嫁去北疆的时候,姑姑曾经一连三日绝食抗议,最后是祖父亲自带着她登上嘉和关的城头,将两军交战的战场惨状指给她看,她才最终同意和亲北疆。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牺牲换来了边境几年的和平呢?

甚至姑姑嫁去铁勒部没两年,铁勒部就被风炎部吞并了,连同兆朝与铁勒部的盟约,也成了一张废纸。

荷华只感觉讽刺非常。

听见苏日勒对兆长公主的思念,荷华组织着措辞,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了几件兆长公主以前在昭京的趣事后,打算换个话题,好好和苏日勒聊一聊互换质子的事。

她理解苏日勒不想留自己弟弟在风炎部的心情,但阖宫上下,真拿不出用来交换的孩子了。你让荷华去找个大臣或者宗室家的孩子出来,她也舍不得,都是爹生妈养的,没必要非得让人家孩子去人生地不熟的风炎部吃苦。

就算吃苦了又能怎样?战乱一起,别说保证盟约,大家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铁勒部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就在此时,苏日勒忽然开口:“太后是不是不愿意送质子来我风炎部?”

心思被人直接戳穿,荷华有点尴尬,她咬了咬唇,缓声道:

“大君误会了,哀家不是不情愿,而是……委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其实留敖日在王都学习,于我风炎部而言,是利非弊。本王也不是非要为难太后,让太后交出一个人跟本王回去。”苏日勒涵养极好,即便察觉荷华可能会毁约,也仍旧站在她的角度安慰她。

说着说着,他忽而话锋一转,问她:“不知太后有没有听过乌恒王与章太后的事迹?”

荷华微微蹙眉,不知苏日勒的用意,只能附和道:

“听过,怎么了?”

苏日勒依旧保持着风度,笑着和她聊起这桩宸国王室秘闻。

“本王虽生长在草原,却也知道,乌恒王与其族人本是我蛮族部落的一支,只是由于蛮族内部的争端,导致他草场被占,只能带着族人南下渡过汧灵江,占据了山阴一带,自立为王。”

听见苏日勒的讲述,荷华点了点头:“不错,山阴郡位靠兆朝前都城昭京,本是由我祖父统治的王畿。但乌恒王求见祖父,并拿出蛮族骏马作为交换,祖父便同意了他封王的请求,正式将山阴郡赐给了他。”

说是交换,其实一方面是蛮族隔三差五骚扰昭京,搞得祖父头大如斗,另一方面,祖父与朝中大臣又确实眼馋他们的骑兵与骏马,想着能不能从中学点改良法子,用以提升兆朝军队的作战水平。

哪曾想后来便宜没占到,好处全被宸国拿走了。

苏日勒继续道:“在山阴郡立国后,乌恒王带着族人迅速融入中庭的生活,恰逢宸惠王去世,山阴郡与宸国接壤,乌恒王作为一方诸侯,按照中庭的礼节,自然要去吊唁宸惠王。好巧不巧,就在丧事上,乌恒王对章太后一见倾心,而章太后为稳固宸国后方,也半推半就地同意与乌恒王缔结姻亲,两人还秘密生下了一个孩子——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彻侯廖若的家族,便是这个孩子的后代吧。”

荷华神色不动。

诚如苏日勒所言,青溪廖家的先祖,便是乌恒王的血脉。

不过话说回来,好端端的苏日勒提乌恒王的事做什么?他总不是看上廖若吧?廖若可是连沈冉都不想嫁,更别提嫁去北疆了。

就在荷华揣测着苏日勒的意图时,苏日勒突然顿住脚步,一双微微泛紫的眼瞳认真凝视着荷华,笑道:

“其实以太后的情况,未尝不可效仿章太后。在我们草原,女子的夫婿去世,二嫁三嫁是非常正常的事,哪怕贵为阏氏也是如此——譬如我母亲,铁勒部覆灭后,她便再嫁我父王,成了他的侧阏氏。本王以为,太后年纪尚轻,没有必要在大好年华里,非得为一个死人守节。”

他向她靠近一步,整个人透着不可莫名的诱惑意味,压低声音道:

“若是太后找不到合适人选的话,本王十分乐意当乌恒王。本王的大阏氏之位至今空缺,太后正好相配。”

“当然,”他又补充了一句,“太后若是在意中庭礼法,担心人言可畏,本王当个入幕之宾也是可以的。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本王也能放心与宸国缔结盟约,将三弟留在天耀城了。”

荷华脑子宕机了。

他在说什么?

什么再嫁,什么入幕之宾?自己怎么好像不能理解?

正当荷华神思游弋之际,夜风里突然传来一个凉悠悠的嗓音:

“母后,您想去哪儿?儿臣等您很久了。”

荷华下意识擡眸,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一袭白衣的贵公子茕茕孑立在拱桥尽头,眉目如画,整个人沐浴着月华如披霜覆雪。

只是不知为何,他脸色有点黑,隐隐带着一丝……尖锐的冷意。